先前,我对小区里的植物是视若无睹的,更不关心是谁每天在精心打理着它们。生了一场大病后,休息在家,每天在小区里散步,这才一天天地亲近起身边的这些植物来。可我发现,我对植物学几乎一无所知,我根本叫不出几种花草树木的名字,这让我有些沮丧,因为我现在才深深地感受到这是生命里一种怎样的遗憾。所以,我决定要拜个老师,我要好好地学习植物学知识,这是一件会给人带来身心快乐的事情。
我散步的时候,总是见到一位身穿洗得发白的工装的老人在修剪那些冬青树,不是把它们修剪得如同一个椭圆形的大绿球,就是把它们修剪得犹如一个整整齐齐的队列方阵。我想,他应该就是这里的绿化工,那他也就是我要拜的老师了。石师傅当即收下了我这个学生,而且当即纠正了我的错误:那不是冬青树,修剪成圆球的是瓜子黄杨,修剪成一长列队伍的也是瓜子黄杨。
后来,我知道了石师傅来自江苏宿迁,今年已经68岁了,他是独自一个人来上海打工的,现在每晚就睡在我们小区的地下停车库里。其实,石师傅完全用不着在这样的年龄还背井离乡来上海干活,他有一个和睦的家庭,大儿子在北京工作,小儿子在常州做事,女儿则跟他的妻子一起在老家。他之所以出来打工,全是因为他喜欢植物。我问他,公司给你的工资高吗?他说就一千多块钱,夏天的时候有些高温费,“但我不图这点钱,我就是喜欢植物,喜欢看到一年四季都有绿树红花,喜欢看到有很好绿化的干干净净的小区。”
时已冬日,但我见到依然有花朵在瑟瑟的寒风中绽放。石师傅教我认识了其中的八角金盘。八角金盘的叶片大大的,厚厚的,犹如皮革,油光碧绿,青翠殷实。它的花特别漂亮,白色中稍稍带一点点鹅黄,还有细细的绒毛,在冬日浅浅的阳光下像一顶顶降落伞,又像一朵朵雪绒花,此起彼落,谢了又开。这样的花朵不浓酽也不硕大,但在萧肃的冬季里彰显着自己独特的美丽姿态。
石师傅似乎更喜欢金丝海棠,那是常绿小灌木,低低矮矮的,有金黄色的花,有红色的果。但小区里一处土坡上的那两棵小小的金丝海棠树,在冬天里显得太孱弱了,枝叶看上去有些枯涩皲裂,我都想象不出它们开花结果时的盛大景象。石师傅对它们照看得格外细心,他还对我说:“你看,它们的旁边是不是有一棵大树啊,这是女贞树,枝繁叶茂,会给金丝海棠挡风遮雨的。”可是,在我眼里,石师傅才真正是植物的护佑者。
一位朋友曾跟我说,她毕生的梦想之一是能识草木之名。这是多么美好的梦想。而石师傅却已经实现了这样的梦想,虽然他平凡,甚至清贫,但他却有美好平和的人生,因为他看尽了绿树成荫,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