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附近,有一收旧货的摊位。摊主是一对年近五旬、晒得面孔黝黑的安徽夫妻,整天围着一辆黄鱼车转。有卖主来,通常是男人迎上去提起一捆报纸或者一叠书刊,再吊上称称重量。女人有时也帮忙,身板却有点僵直。开始,我卖旧报纸在家称过的,心里有数。几次称重,听那男的报数都不差,以后就捆好直接去卖。一次,女的一人在摊位,见有生意,努力走了几步接过去称重量。我说你腰受过伤呀。女人回答,以前在老家磨豆腐,老弯着腰。磨完,我男人挑出去卖,自己还不能歇着,要带小孩,天长日久,毛病就这么落下了。女的这一番话,让我觉得农村女人真能吃苦。最近,有一辆崭新的皖字牌照面包车停在摊位旁。夫妻俩说面包车是一家人替大儿子买的。两口子守着这么一个摊子,从不见跟人赌气斗嘴,从黄鱼车到面包车,和气生财。
再说菜场卖家禽的一位摊主,个头不高,上唇留着小胡子,虽然来上海好些年,说话仍有苏北口音。他帮客人挑鸡,或者客人自己看上指点的,就殷勤地一手伸进笼子抓鸡,另一手在鸡肚位置撸起一片鸡毛,当圆润白皙的肚皮露出之际,小胡子双目放光,夸这鸡如何地好。我到他这里买鸡,就爱看他这一手活。然后,接过一块牌子,小胡子同时把另一块相同字号的牌子缚在鸡脚上,我就到其他摊位去买蔬菜。一圈转来,鸡已净身。小胡子收回牌号,把鸡装进塑料袋,笑颜举手,说“下次再来”。要说这小胡子眼神分外机灵,却看不出半点狡黠,所以,我每每“下次再来”。
天冷了,我们回家夜色已经笼罩。我嫌做饭麻烦,常去买点年糕简单吃。一个傍晚,我又去买4元一斤的年糕片。女摊主说卖完了,只有3.5元一斤的。老实说,下班匆匆路过这里,如果摊主随便抓一斤称给我,我还真会付了4元钱就走。这时,又来一位小伙子,想买点水饺皮。她掀开纱布,让小伙子看了,说,今天剩下的碱水多,皮厚,明天再来吧。小伙子走后,她自嘲,瞧我这人放着收钱的活,却不收,倒是实话实说,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我说,你心地善良,换来不少回头客。我这回头客的话,女摊主听得呵呵笑。
晴朗的日子,遇见这几位摊主,我面露喜色;即使阴沉的天气,看见了他们,也有好心情。此时此刻,我还想到那位手起刀落斩下一块猪肉,帮我切肉丝、拍大排的肉摊主,想到习惯性送葱的蔬菜摊主。哦,葱无语,摊主有意,类似“下次再来”——这种买卖之间的心灵契约,让我充满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