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星期五,一个平凡的日子。我买完东西后骑着自行车回家。车上捆着洋葱、一大包猫沙,还有人造黄油、蘑菇和罐头鸡汤。我来到了伦敦西郊繁忙的A4公路路口。正赶上红灯,我在汽车前面停下自行车,暂时享受着秋日晴朗的天空和凉爽的空气。
这时,一辆轿车向西开来了,它要向右转弯。而此时,一辆灰色大车从反方向高速驶来,它本来应该停车的,但是它却加速冲了过去。我看到大车疯狂地一掉头,撞上了小车的挡泥板。一阵巨响。紧接着,大车就直接朝我撞了过来,就像一座古怪的有动力的灰色冰山。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来:“原来我是这样死的。”然后,灰色大车就撞上了我和自行车。
我当时就失去了知觉,我猜想我肯定是在空中飞行了一段时间。片刻后,我清醒过来,发现自行车不见了,而我则躺在了人行道上。我开始大声呼喊:“救命!救命!”一开始,四周一片寂静。然后,我的身边突然围拢来一群人。我向右侧躺着,一动也不动。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一位漂亮时髦的年轻女士用她的手机给我的妻子打电话。当她用力按下我报出的号码时,我能看见她的手指是怎么颤抖的,我想她一定很害怕。我却感觉不到任何事情:没有害怕、痛苦,甚至感觉不到冷。
这时,传来了另一位女士的声音,她是位警员。她跪下来,问我感觉怎么样,她接着弯下身子、匍匐在我的身边,托着我的头,她开始有些奇怪地聊起她自己的事情来了。我想她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吧。我们谈论着她的生活,她的工作,她的猫。我也告诉她我的那两只猫的故事。我们一起为那些和几颗洋葱一起散落在人行道上的猫沙而笑起来。我告诉她,我是本地一条热线求助电话的义务接线员,而现在我却成了被救者,这真的是太奇怪了。这时,我突然想起今天晚上又是我值班,看样子我估计没法去接电话了,她说她会帮我给社团打电话请假的。
我周围的人又多了:来了更多的警察和护理人员,警笛大作,还开来一辆消防车。终于,救护车带着担架床和颈托到了,一大群人的双手连拖带搬地把我抬到担架床上。我的衣服被护士用剪刀剪开,脖子被颈托固定住,然后我就被推向了救护车。我想对那些帮助过我的人们说一声再见,可根本没时间,担架床在人行道上很快被推远了。救护车平稳地向医院开去。
在急救中心,X光检查结果确诊我的锁骨骨折了。没有更严重的伤,这真是万幸。他们说我的肩膀要用吊带固定一个多月。一位医生又为我仔细检查了一个多小时,我才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伤口———暗淡的、凝固的血迹。但我还是什么也感觉不到。当然了,一两天之后,疼痛终于姗姗来迟。
那晚,当我终于和妻子一起回到家时,我穿着那件被潦草地剪开的衬衫,穿着一副吊带,走路一瘸一拐的,因为腿上有几个小伤口,不过医院说没事,根本用不着包扎。我停下脚步,仔细地看着厨房的地板。警方把我那辆被撞坏的自行车送了回来,他们还把我采购的那些没被撞坏的东西也收集了起来,带回来摆在我们厨房的洗碗池旁边———洋葱、蘑菇、猫沙。又是一个平凡的日子。那时,我的双眼才在那天当中、第一次充满了泪水。是喜?是悲?我想是两者都有一些吧。遭遇车祸是挺倒霉的,不过,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