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马背上的摇篮

　　几天后，爷爷在家中设便宴招待出狱的同志，外婆也应邀参加，并且带上了母亲和少林姨妈。大家落座后，爷爷举起一杯酒，满脸带笑地对人们说：“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可以说三喜临门啊，非常值得庆贺。第一喜嘛，是李先念、王震中原胜利突围，粉碎了敌人的‘围剿’；第二个是新疆的全体同志胜利归来；第三个嘛，是我的私事——”说着，他冲警卫员招了招手，让大伯进来，“我的大儿子毛岸英从苏联回来了，我们父子团聚了！”

　　这是我母亲第一次见到岸英大伯，在她的眼里，大伯相貌英俊、高大挺拔，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大哥哥。外婆拉着大伯的手仔细端详，眼里早已蒙上一层泪水，喃喃道：“还是小时候的模样，长得像你妈妈。我当年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像她这么大——”说着，外婆指了指身边只有几岁的少林姨妈。

　　7月20日，细心的中央办公厅工作人员支起相机，为母亲等二十位小狱友拍下了一张极富历史意义的照片，并在照片上方用遒劲的笔体写下了醒目的标题“饱尝铁窗风味的娃娃们”。我母亲站在后排中间，个子明显比其他小朋友高出大半个头，少林姨妈就坐在她的前面，低着头，怯怯地望着镜头。从此，这些饱尝铁窗风味的娃娃们开始了他们向往已久的幸福生活。他们很快就被送到了延安托儿所。

　　1947年元宵节刚过，一场接一场的大雪与国民党进攻延安的消息相伴而至。2月14日，“西北王”胡宗南接到蒋介石进攻延安的密令，他气焰嚣张地宣称：三个月内拿下延安！爷爷又一次高瞻远瞩，及时从战略上提出了“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指导方针，果断地作出了撤离延安的决定，并要求至14日前，所有党政工群机关和群众坚壁清野，全部疏散到指定地点，给胡宗南留下一座空城。

　　外婆一家是随中央党校第三支队转移的，萧华担任支队长，干部和家属共四五百人，拟定去黄河对岸的山西兴县参加土地改革。外婆一家分配到了一匹马、一头骡子，外婆骑马，马驮着行李，母亲和少林姨妈坐在驮筐里。在此之前，思齐姨妈已经随部队出发了。临出发时，岸英大伯也赶来道别。从此，母亲和少林姨妈坐在马背上的摇篮里，踏上了她们难忘的跋涉历程。

　　疏散地第一站是延安西北安塞县吊儿沟和茨儿沟一带。三支队在安塞成立了干部学校，外婆担任校长兼党支部书记。刚出发时，只让少林姨妈坐驮筐，我母亲骑骡子。出延安不远，驮少林姨妈的筐子因重量不均，总是往一边倾斜，而我母亲也没骑过牲口，于是便由警卫员牵着骡子，让小姐妹俩一人坐一个驮筐。

　　随着胡宗南部队逼近延安，第三支队又折向东北，穿过子长、绥德、吴堡等地，准备渡过黄河。因黄河解冻后水面上有许多流冰，渡船又有限，她们一家在吴堡老乡家住了半个多月。

　　踏上黄河东岸的柳林，部队马不停蹄地迅速向离石县行进。晋西北虽然是老区，但省会太原等大中城市还掌握在国民党手中，散兵游勇时不时地抢劫骚扰，对这支以非武装人员为主的拖儿带女的队伍构成了不小的威胁。为了确保支队安全，刚到离石县后马未卸鞍，组织决定立即减少目标、分散人员向大部队靠拢。外婆一家被分配到远在晋东南的晋城，那里有李先念、郑位三等领导的五师。他们在当地武装的掩护下，晓行夜宿，风雨无阻，一路绕过敌人占领的交通要道，一个多月后才到达五师驻地晋城。进入太行山，部队在一条有瀑布的山沟休息。

　　李先念与外婆是湖北同乡，他对当年这位文武双全的女中豪杰早有耳闻。外婆也早就听过爷爷赞扬李先念部中原突围的重大贡献。在李先念的建议下，上级同意外婆暂时脱离三支队序列，直接编入五师随军行动。而能随主力部队行军打仗，一直是外婆的一桩夙愿，她求之不得。思齐姨妈和母亲也随之被安排在五师宣传队，她俩排演节目，慰劳伤员，参加当地的土改运动。妈妈说，她扭过秧歌，演过活报剧，演过《兄妹开荒》和《血泪仇》……

　　6月中旬，五师主力随刘邓大军向中原挺进。姐妹俩在师留守部队担负照顾伤病员和动员群众的任务，她们在这里一起度过了漫长而愉快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