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如皋冒氏,自元季以降,彦哲辈出,尤以“明末四公子”之一冒襄,晚近著名学者、诗家、词人冒广生,为家族史上,先后翘楚;并且冒辟疆、冒鹤亭,同以阴历三月十五日生辰而因缘际会,仿佛祖嗣前世约定灵验,三百载后再生,堪称家族异事,故亦生有遗秉。
如所周知,冒襄曾以遗民身份,栖身水绘园舞文度曲,著书立说;而鹤翁以降生岭南,与康、梁等变法维新之士,投身政治改良。民国底定,始潜心致力学术,名满大江南北,声望极高;其《冒鹤亭词曲论文集》《冒鹤亭京氏易三种》《小三吾亭词》《后山诗注补笺》等著述,与先祖《冒巢民诗文集》十数卷并峙,被奉为近世文坛盟主,尤于南国、海上文艺界声誉卓著,影响至广。上世纪卅、五十年代,粤、申学界,俱以结交鹤翁,获其只言片纸点化、启迪为荣,以至沪寓模范村,几门庭若市而应接不暇。
一九五九年初秋,鹤翁弃世,溘然长逝。会葬之际,亲朋毕集,议其所遭之世,虽异于昔,然高山景行之谊,古今一也。谨案谥法,勤学好问曰文,嗜古不怠曰敏,鹤翁有焉,宜私谥“文敏”,俾垂史乘。足见其尽享身后哀荣,可谓众望所归。
鹤翁下世卅载后之一九八九年仲冬,为资表彰其与家属,捐赠九百余件弆藏文物之高谊隆情,上海博物馆专程举行纪念展览,以示缅怀、褒奖。开幕当日,沪上文化名家苏渊雷先生等,即席就鹤翁学术思想,给予高度评价。其时,余厕身文博士林而躬逢其盛,故当年盛况,抵今记忆犹新;而与冒氏家族结缘,大抵亦始于兹。
甲午清明前夕,鹤翁三房嫡长孙怀滨先生,怀寄厚望于同族、朋辈,重温祖宗、先贤荣誉而慎终追远,以彰显家族荣耀,不致后来者数典忘祖,碌碌无知良好愿景,特意主持编辑鹤翁暮年诗作、社会各界轸念文章三卷,裒为一帙,郑重委托上海文化出版社,争取上海文化发展基金,鼎力赞助出版;藉此拟以家族名义,隆重纪念鹤翁百四十周年华诞。
顷者整理、校录事毕,怀滨先生不以余之愚钝不学,折简索序于余;复以八旬高龄,远道造馆,执手把晤,情意惓惓之忱,溢于言表,再三属缀一言弁其卷端。
余生也晚,未获侍奉杖履,面禀鹤翁赐教而缘悭份浅;就其道德文章,更是高山仰止,断不敢望其项背。今承命为序,既深愧黤陋,学浅才疏;又惟恐有失长幼尊卑体统,有孟浪、造次嫌疑。故而援管愧悚,欲言又止;逡巡再四,纠结不已,每叹何德何能?
旋思余每观鹤翁之文,辄想其崇德;每诵鹤翁之诗,则如接馨欬。兼以曩岁曾身临羊城、雉皋、京口,追寻鹤翁遗踪;尤其获睹此间珍藏其遗文物,欣有宿缘。
而怀滨先生是编,既获先睹为快,深感梳理邃密,援譬引类,言之务尽;导人以正,告人以孝,用心良苦。故是集之刊,行见杨柳依依,和煦喧风,百鸟来归之盛景,窃未免喜不自禁。再则,余感念怀滨先生孜孜矻矻,雅意恳挚;久暱于余,盛情难却,何敢不拜嘉而成其善举?况且是书行世,沾溉后人,嘉贶来学,不胫而走;步鹤翁学问之道者,或赖此以为梯航,亦可稍慰鹤翁于地下乎。
爰不辞谫陋,不揣梼昧,略识数言,敬撰抒忱,以当喤引,勉副盛心。
甲午清明,后学陶喻之拜序于古美小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