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弃文从医
1958年,全国掀起了“大跃进”运动,尽管这条总路线的出发点是要尽快地改变我国经济文化落后的状况,但由于忽视了客观经济规律,根本不可能迅速地改变我国经济文化落后的状况。
在教育领域,自1958到“文革”前夕,高校招生还有“不宜录取”和“降格录取”的政策,校方会对报考学生一一作政审,政审的结论基本分为四类:可录取机密专业,可录取一般专业,降格录取和不宜录取。政治审查的依据,并非个人表现或学习成绩,而是家庭出身和社会关系。
这年夏天周慧珺高中毕业,正面临考大学。她心心念念地想进复旦大学汉语言文学系。当然,对于成绩优秀的她来说,复旦大学也并非遥不可及,尤其是哥姐几人都已被名校录取。然而时过境迁,那个年代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像她那样家庭出身的人,显然是不宜被名校录取的。无奈之中家人考虑到周慧珺和她三姐都得了类风湿关节炎,恐是遗传因素导致,家里若能有个学医出生的将来便于照料,求职也相对容易些。因此,周慧珺报考了上海科技大学药学系。
几乎不费周折,周慧珺就被上海科技大学药学系入取了。虽然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要成为一名医生,做的都是文学青年的梦,但是在那个年代她能被大学录取已属幸运。想到今后能为别人解除病痛,周慧珺也心满意足了。
是年,上海市兴办了几所新的大学,上海科技大学就是其中之一。报到那天环顾四壁,同学们年老的年少的都有,年龄结构参差不齐。有的同学衣衫整洁,有的学生破衣烂衫。原来那年头需要培养的是根正苗红的工农子弟,学生中也被分别为三类:一部分是像周慧珺那样出身成分不好但考了高分从而被幸运录取的;一部分是考分稍逊的工农子弟;还有一部分就是“调干生”(各地已经参加过工作,思想进步且贫苦出生的录取者)。学校初创没有校舍,只得借读于上海第一医学院。
那时整个“大跃进”运动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开学伊始,还没摸过书皮,就下到工厂参加劳动,地点是信谊药厂下属的一个分厂,劳动内容便是清洗药瓶子。
此刻的周慧珺关节炎已经十分严重,高强度的站立劳动加之长时间将手指浸泡于冰水中,全身感到锥心泣血的疼痛,走路都迈不开步了。一天七八个小时站着洗瓶子,正常人都已累得精疲力竭,何况疾病绕身的周慧珺。更难受的是有时凌晨四五点钟就将学生集合到操场,然后分散到学校各处扑灭蚊蝇。周慧珺拿个洗脸盆涂上肥皂沫到处扑兜,不断地闪转腾挪,腿脚僵硬得不听使唤。但少女的倔强与坚韧又促使她觉得以生病为由推脱工作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因此终究不曾吭声,咬着牙硬是挺了过来。但久而久之,病情也愈发严重。
白天辛苦劳动不算,晚上还需摊开医学书籍自学。学校虽教育劳动能坚强人的意志,改造人的世界观,但医术是人命关天的事,治病救人没有精专的医学知识和科学的实践是不行的。所以开学前夕,周慧珺就去医药书店买了张人体解剖图粘贴在寝室的壁墙上,每天无论多累,都要对着图片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地做上标记,慢慢地默、背、解、构。以致毕业时一本《人体病理学》已被她翻烂,做了不少圈圈叉叉。
打小周慧珺读书就属于那种不是用死功,是记性奇好,悟性敏强又长于思考的人。面对博大精深且陌生无知的医学知识时,她却迫使自己刻苦用功,不惜死记硬背、师心自运,渴望在学校教学步入正轨后专心攻习医业,做一名优秀的医师。
孰料,白天繁重的劳动和夜晚的挑灯夜读使周慧珺的病情每况愈下,不得已常常要向校方请假看病。最后校方以周慧珺身体患病为由,又是资产阶级的子女,没有商量、同情、关怀的余地,入学不到一年即被强令劝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