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单位的马路自西向东不足千米,也不繁华热闹,甚至有点偏僻,但两侧的行道树却别具特色,因为这些树不是悬铃木科的法国梧桐,也不是树身黄绿的青梧桐,而是山野里常见的皮色灰褐树身高大,开淡紫色或粉白色花朵的泡桐。它们似乎有着诱人的气息,所以无论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我都要以它们为伴步行上班。一来是健身,二来可观景。那种感觉就像行走在山野里,给我的是适意的野趣和它们挺拔的英姿和朴素的美丽。
这些泡桐最美的季节当属花开的日子。我曾有心观察,它们是最守时节的树种。当料峭的春寒还在最后挣扎时,那些依然光秃的树梢上已悄悄地鼓胀出一颗颗褐色的花蕾。等清明雨后,它们像是接到了号令似的争先恐后地直擎起一簇簇一团团或淡紫或粉白的花朵。此刻,如是驻足远眺,那凌空之势既有彩练横空的磅礴气韵,又有“桐花万里丹山路”的超逸景象。而在树下仰望,那些圆锥形花体撑开的喇叭形花唇就像是一只只光亮昂扬的喇叭,也像我家乡山里人喜庆时吹奏的唢呐,它们互相簇拥着或排列着仿佛在欢奏着春天的乐曲。
过了花期,所有的花朵没有依恋和抱怨,也没有纷纷扬扬的浪漫和扭扭捏捏的惆怅,而是潇潇洒洒落地一片。面对如此“满地桐花落”的凄美景致,内心总会生出莫名的震撼和敬意。因为只有花儿的决然落去,才能让急不可耐的叶子们拥有足够的生长空间。而这些肥阔拙实翠绿鲜亮的掌形叶子显然是饱尝了春雨的滋润和聚足了春日的阳光,似乎要在刹那间变成一把绿色的巨伞,好为路人投下一片清爽怡人的阴凉。尤其在烈日炎炎的夏天,这种阴凉因树干高耸、树冠铺张而令人顿感清旷疏朗凉爽无比。就连小小的蝉们也特别钟情于这样的惬意,好像唯有栖身于高扬宽敞的枝叶间,才会有“流响出疏桐”的夏日意境和“居高声自远”的激越豪情。
当然,在万木萧条的冬日,它们也同样不失高俊凛然之风骨和朴实淡然的壮美。只要时节一到,它们就义无反顾地落去黄绿相染的叶子,好让路人们尽情享受冬日的阳光。这时,昂然挺立肃穆整齐的泡桐们宛如立于两侧的威武战士在静静地等待着庄严又神圣的检阅。望着如此阵势,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曾经在新兵团里迎着凛冽的寒风,目视操场前方那排笔直的泡桐摆臂抬腿苦练正步的日子;也会想起北方老家山梁峁塬上或田埂沟沿房前屋后那犹如片片彩云的“一树紫桐花”……
然而,遗憾的是陪伴我天天行走,并给我一路快乐的泡桐们居然活生生地被连根挖去。倘若移植别处倒也是一道风景,但这些高大粗壮的泡桐们有的被“腰斩”,有的被“斩草除根”,并不像是另移别处。取而代之的却是主干低矮细枝横逸的樱树。尽管春日里它们会樱花烂漫,但永远也不会有泡桐们那种令我敬仰的巍然之神、凌空之势和朴拙之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