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是个程序员,感冒和爱情应该被编在一个子程序里。感冒简单些,编程用了一百行;爱情复杂些,用了一万行。
感冒病毒到处存在,就像好姑娘满大街都是。人得感冒,不能怨社会,只能怨自己身体太弱,抵抗力低。所有感冒药只能缓解症状和骗你钱财,和对症治疗一点关系也没有。最好的治疗是卧床休息,让你的身体和病毒泡在一起,多喝白开水或者橙汁,七天之后,你如果不死,感冒自己就跑了。人感到爱情,不能恨命薄,只能恨爹妈甩给你的基因没有任何办法。血管里的激素嗷嗷作响,作用的受体又不在小鸡鸡,跑3000米、洗凉水澡也没用,蹭大树、喝大酒也没用,背诵《金刚经》也没用。
最好的治疗是和让你感到爱情的姑娘上床,让你的身体和她泡在一起,多谈人生或者理想,七年之后,你如果不傻掉,爱情自己就跑了。曾经让你成为非人类的姑娘,长发剪短,仙气消散,凤凰变回母鸡,玫瑰变回菜花。
“胸大,腰细,嘴小”是你在《北京北京》里一再提到的“美女”标准。在现实生活里,你心中的美女标准是什么样的?
冯唐:在现实生活里,我的美女标准非常宽泛,就像我对美草、美树、美兽的标准非常宽泛一样。
除了美丽,女人最能打动男人的地方在哪里?为什么男性世界要嘲笑一切外表不够青春美丽的女人?怎样的女人方在男性世界得成“正果”?
冯唐:单纯从男性角度看,非礼勿怪。从大处来看,女人的魅力武器库里有三把婉转温柔的刀。
第一把刀是形容,“形容曼妙”的“形容”。比如眉眼,眉是青山聚,眼是绿水横,眉眼荡动时,青山绿水长。比如腰身,玉环胸,小蛮腰,胸涌腰摇处,奶光闪闪,回头无岸。比如肌肤,蓝田日暖,软玉生烟,抚摸过去,细腻而光滑,毫不滞手。
第二把刀是权势。二十—世纪了,妇女解放了,天下二分而有一。如果姑娘说,我是东城老大,今天的麻烦事儿,我明天替你平了。如果姑娘说,我爸是王部长,合同不用改了,就这么签了吧。如果姑娘说,我先走了,你再睡会儿,信封里有三倍的钱和我的手机号码,常给我打打电话,喜欢听你的声音。姑娘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会不会渐渐高大?
第三把刀是态度,“媚态入骨”的“态”,“气度销魂”的“度”。态度是性灵。我的师姐对我说,“怎么办呀,总是想你,洗了凉水澡也没用。”我们去街边的小馆喝大酒,七八瓶“普京”啤酒之后,师姐摘下眼镜,说摘下眼镜后,看我很好看,说如果把我灌醉以后,是不是可以先奸再杀,再奸再杀。态度是才情。记得我初中的同桌,在语文课上背诵《长恨歌》(背什么自己选,轮到我的时候,我背的是“窗前明月光”),字正腔圆,流风回雪。她的脸很白,静脉青蓝,在皮肤下半隐半显,背到“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眼泪顺着半隐半显的静脉流下……多少年之后,她回来,一起喝茶,说这些年,念了牛津,信了教,如今在一个福利机构管理一个基金会。她的脸还是很白,静脉依旧青蓝,她说:“要不要再下一盘棋?中学时我跟你打过赌,无论过了多久,多少年之后,你多少个女朋友之后,我和你下棋,还是能让你两子,还是能赢你。”
这三刀,哪一刀最狠?
冯唐:既然是刀,就都能手起刀落,让你心旌动摇,魂牵梦萦,直至以身相许。但是,形容不如权势,权势不如态度。
形容不足持。花无千日红,时间是个不懂营私舞弊的机器,不管张三李四。眼见着,眉眼成了龙须沟,腰身成了邮政信箱。就像“以利合以利散”,看上你好颜色的,年长色衰后,又会看上其他更新鲜的颜色。形容不可信。如今这个世道,外科极度发达,没鼻子我给你雕个鼻子,没胸我给你吹个胸脯。如果你肯花钱、肯不要脸,就算你长得像金百万,也能让你变成金喜善。
权势不足持。江湖风雨多,老大做不了一辈子,急流勇退不容易,全身而退更难。那个姑娘的老爸官再大,也有纪检管他,也有退的时候。软饭吃多了,小心牙口退化,面目再也狰狞不起来。
落到最后,还是态度。“只缘感君一回顾,至今思君朝与暮。”
老人说“尤物足以移人”,国色天香们用来移人的,不是Loncome粉底,不是Dior香水,是“临去时秋波那一转”。多少年过去了,在小馆喝酒,还是想起那个扬言要把我先奸再杀的师姐。见到街头花开,还是记起“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是那些不那么漂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