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干脆实情相告
训犬员见状忙叫道:小心,这家伙凶得很呢。老于笑笑,嫌他多事的样子,走到细虎跟前。那少不更事的狗,见生人靠近,果然呜的一声叫,直扑过来。老于面无惧色,一条腿单腿跪地,伸出手就往狗的下巴底下摸去。说来也怪,细虎一见这姿势,就好比绿林好汉见到接头暗号,按行里的路数回应,乖乖扬起脖子,等着他去搔痒痒。训犬员见了,知道这是行家里手,才把时刻准备冲过去救援的动作收了回来。
当下老于和细虎,见面就混成了自来熟,你拍我一下,我捞你一把,在那儿玩上了。张不鸣看看时间不早,趁老于跟新狗热闹,暗中差另一个看守到后边小树林去找黑狼,又追着嘱咐,先到伙房找点好吃的带上。
老于这人,只要看见狗,定然宠辱皆忘,细虎这么棒的一个狗小子,两下就把他弄得五迷三道。等他看见黑狼被人拉着,从门洞里一瘸一拐走出来,知道自己上了张所长的当,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老于甩下细虎,一个箭步冲过去,张开膀子就把黑狼揽在怀里。动作幅度大得像扑点球的球门,于笑言老胳膊老腿儿倒不过来,一双膝盖猛的触地,立马被磨得血肉模糊。只听见他颤着嗓子用哭腔叫道:张所长,张所长,看在三十多年战友的份上,我求你了,放过黑狼吧。咱黑狼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呀,就凭它服役多年对所里的贡献,凭它冒着生命危险救过警察的命,你能忍心送它去死呀?
张不鸣见老于这副尊容,也笑不起来了,叹口气说: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警犬队的人在这儿等着,你把它藏起来人家怎么交差?老于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黑狼的脖子不放,一边说,别的我不管,黑狼不能走,一边把在修丽跟前没流尽的眼泪,淋漓尽致地淌下来。张不鸣知道老于爱狗,可是一个大男人为了狗当众大哭,这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转身走到训犬员跟前,问道:黑狼回去以后还能干吗?那小伙子也是成天在狗堆儿里打滚的人,眼见得老于呼天抢地,也是感同身受,话都有点说不出口,含糊其辞道:这么老的狗还能干吗?人道毁灭呗。
张不鸣追问:就是打一针,让它睡去,安乐死吗?训犬员不想糊弄他,想了想,干脆实情相告:说是安乐死,其实不安乐,哪有那么高级的针能往它们身上打?反正药水打进去,得折腾好一阵才能断得了气儿,也实在叫人惨不忍睹。在警犬队,这差事我们都不愿意干,除非领导点名命令,否则谁都能逃则逃,能躲则躲。
张不鸣听了,胖胖的脸上悲戚渐显。再看于笑言,正老泪纵横地跟黑狼诉说衷肠,无非又是人和狗比那一套。老于一把鼻涕一把泪,黑狼跟着呜呜哀嚎,新来的细虎不明就里,在旁边又扑又跳汪汪大叫。大门口一时间闹翻了天,把纪石凉等一干人都引得跑出来相看。
事已至此,张不鸣也知道需要认真对待,随即走到一边拿出手机,哇哇说话,看样子是跟警犬队的领导交涉,情绪似乎有点失控。
过了一会儿,张不鸣收了线,走到于笑言跟前,搀住他的膀子说:起来起来,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老于挣开他的手,仍然搂着黑狼,坐在地上耍赖,嘴上说,你要没个说法,我就在这儿坐到过年。眼睛里却充满期待的目光,也许他已经猜测到,事情会有转机。张不鸣没有让他失望,说:我已经跟市局交涉好了,既然你这么舍不得黑狼,它就留下来不走了。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黑狼从今天起由你收养,一切费用由你老于私人负担;细虎正式入编,仍由你老于看管,所有待遇按在编警犬安排,不得分流给黑狼;如果两只狗因争食争宠发生矛盾,你老于应保护细虎不得偏袒黑狼。老于听言,一骨碌爬起来,表示所有条件通通接受。训犬队的人见了也很欣慰,拍拍老于的肩说:老哥哥,真有你的。
这夸奖对于笑言来说,简直至高无上。老于搔着花白头发破涕为笑,复又俯下身,把黑狼细虎搂在一块儿,说:今后你们哥俩儿,不,这么说乱了辈分……你们叔侄两个得和谐相处。特别是细虎,得让着你黑狼叔,它老了,有病在身……老于说到动情处,喜极而泣。张不鸣看见黑狼的眼睛里,竟然也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水,要不是亲眼所见,他决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