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和画家方增先聊天,他说自己对气味很敏感,每个房间和人群都有不同的味道,在接触的第一时间就能察觉,瞬间决定情绪的好恶。我也是如此。其实,色彩、声音、神情、文字也都有气味。比如我喜欢新割过的草地,太阳晒过的被子,雨后的花园;喜欢清澈温醇的嗓音,爱人含笑的眼睛;喜欢“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样的句子,还有“栀子花白兰花”的叫卖声,一样清新明媚,令人沉醉,令人欢喜。
最近喜欢沉香,有很多因缘巧合吧。定园主人让我帮他的一种特细线香起名,我说叫“纤云”吧,取秦少游“纤云弄巧”之意。后来送了我几盒。12厘米长的黄花梨香筒打磨得一丝不苟,仿佛有了岁月的痕迹,想来古人用燃香计算时间,而香筒便是储存时光的容器了。我随身带了,有时上课也点上一支。前不久在巴中与朋友彻夜长聊,填过一首《金缕曲》,其中有“萍寄巴中春且住,正寒轻香细银河渡。漫夜语,屡回顾……”写的正是沉香袅袅的氛围。少愚又给过我两片沉香木的随形书签,表面长得像鹧鸪,有一种凉甜的香味,我把它们夹在自己的书《飞鸟与鱼》里。我还有一个随身的镂空老银香囊,是清代赣工的,侧面可以开合,爸爸帮我削了沉香木片放在里面。盒身的执莲童子开脸甚为喜庆,更令人欢欣。好的东西总能跨越时空,受到最大程度的接纳和肯定:最广为人知的西方圣典《圣经》中记载沉香是上帝所栽种的树木,而最家喻户晓的中国画《清明上河图》中也描绘有“刘家上色沉檀柬香”的香店。
但沉香毕竟有些奢侈,我们身边还有很多简单易得的植物香料。其实这个观点早就有人提出过,五代高僧法号“知足”的,反对当时上层社会竞相选用名贵香料的作派,“但摘窗前柏子焚”。这种小清新的享受一直影响到大学士苏东坡,他也曾铜炉烧柏子,伴香夜读书。我也试过。这个季节校园里的侧柏已经结子,除了新结的嫩绿果实外,树上往往还挂着去年的干枯的果实,爆裂成四瓣花形,取下里面小小的米粒般的柏子,在清酒中浸泡几天后晾干,便可以做熏香使用了。我用的是电控的白瓷熏香炉,里面还残留着沉香屑,放上几粒柏子,加几颗30年老陈皮的碎渣,温控到220度左右,一会儿便有一种乡村或野地般的暖香弥漫,不浓不淡,像旧日阳光的味道,适合书房的暗夜遐想。“烧柏子香读周易,滴荷花露写唐诗”,也是难得的浪漫吧。
法国的朋友寄来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我自己用手织的蓝条纹土布缝制粽子香包,四边压上白色的线迹,拿在手中有种低调的奢华感,放在枕边或车上,可以享受好几个月。无论开敞或密闭的空间,薰衣草不疾不徐的香味都很好,飘飘渺渺像一个晴朗的梦。
我还曾经兴致勃勃地参照古法,备齐原料,尝试用杏仁油浸泡加热玫瑰花提炼胭脂原液,掺入山茶油、植物蜡,调和在豆粉、米粉、云母粉中,试图制作天然的玫瑰胭脂膏。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粉块色轻而不亲肤,却仍留着好吃的甜香味,被猫吃去一小块,其余让我拿来画玫瑰书签玩了。想到苏东坡贬谪海南之时,也饶有兴致地自己制墨,结果引燃灶火,差点把房子都烧了,我还算小有成绩的吧。
其实,生活中有很多的一时兴起,成与不成都无妨,最重要的,还是馨香一缕的意念和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