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孙在读的小学老师真有创意,一次班会,她别出心裁让学生们说说自己名字的来历和含义,这下可热闹啦,大多数孩子都有了表达能力,就争着举手回答了。结果千奇百怪,挺有意思。外孙回来简要讲与我听后,我不禁拍案叫绝,称绝之余引发出许多联想和深思。
我外孙名“品涛”,他的回答是,他出生的时候,外公正在太湖之滨的党校学习,天天面对太湖的波涛,专门写了一篇《卷雪亭品涛》的散文,当他出生,外公就为之起了“品涛”这个名字,有些诗情画意,作为男孩,起“开口”音的名字也叫得响,还有,一个“品”字,有三个口,就是有“吃福”。外孙的回答就是我的意思,当时为他起名时就是这么想的,别无更深的意蕴。
外孙有位同学名“轩”,原以为他会回答家长起这个名儿时希望日后他能长得气宇轩昂,像个男子汉、大丈夫,然而这孩子的回答是这样的:“我的名字是爸爸起的,起名叫‘轩’。我爸爸希望我长大后成为坐在车里的干部。”同学们听了没有多大的反响,老师听后也没有多作评论,只莞尔一笑,但我听外孙转述后感到这孩子的家长真是太有才了,明明是轩昂、轩敞的现成褒义,偏偏要解释为“坐在车里的干部”,乃知,眼下的世风已经非复曩昔啦,有多少人向往着朝“官道”上挤,比之旧时“学而优则仕”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给孩子起名,可都打着深深的时代印记哩,像我们这一茬年龄的人,还循着家谱的规定辈分。譬如我属于苏州吴氏皋庑支的“翼”字辈,男丁皆带一个“翼”字,便如吴门画派大家吴湖帆应是我的属兄,“湖帆”之名风行画坛,他的名字 “翼燕”反无人知晓啦。然而,按族谱起名的规矩是必须遵循的,你可以起“字”、起“号”甚或别名、笔名、雅号之类,但大名必得遵照辈分而起。建国后族谱辈分被视为封建残余,就渐渐废止,家长给孩子起名就与时俱进啦。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人们都有着“朴素的阶级感情”,为孩子起名“建中”、“建华”、“建国”、“抗美”、“援朝”、“跃进”的委实不少,我有个朋友,弟兄四人分别为“建中”、“建华”、“建民”、“建国”,谁知在“文革”中犯了大忌,被指责为企图复辟“中华民国”,吃了不少苦头。“文革”时期给孩子起名更具时代色彩啦,“红”啦、“忠”啦、“卫东”啦不一而足,或者干脆就以“文革”、“文攻”、“武卫”名之,从前带有“封资修”色彩的名字纷纷改换成革命名字,一时间一个地区姓名重叠者如过江之鲫。中国文字那么丰富多姿,为了迎合时代特色、政治色彩,竟变得如此干瘪可怜!
现在的家庭基本都是独生子女,系典型的中国模式“4-2-1”,也就是四位老人(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父母二人,再加上一个独生子女,独生子女的地位可想而知,有人形容其为家庭里的“小皇帝”呢。既然孩子处于这么重要的地位,他们甫出生,六位长辈为他(她)所起的名字就非同小可,必得字斟句酌,方方面面考虑周详了:文字要好看、好听、要有内涵。有的家长甚至想好了,将来孩子有出息了,当了领导干部,有了批示签字权力,甚或题字而流芳,这名字啊,一定要写出来有功架、有模样;有的家长则怕孩子的名字虽然意境不错,可在读音上容易被人因谐音而取了绰号,如我有位亲戚的孩子原本取名“瑞丰”,生于瑞雪纷飞时,瑞雪兆丰年呗,挺不错的,但用吴语读之,就音同“裁缝”,岂不从小就容易被人起了绰号?于是立马就改。
且把话回到题目上来,一个“轩”字,被赋予了“坐在车里的干部”之意,我想,老师心中肯定明白,这个“轩”字,更形象的是车旁干活。车旁干活者谁?不是装卸工人、不是一介普通劳动者么?其实点穿了也无所谓的,孩子长大了,当个普通劳动者不是没有可能,但老师是不能、也不忍点穿的,这叫做君子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