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碰到有疑问的地方可以随时请教她
1942年歇夏时,剧团里有一位类似总务职位的人叫王惠章,他把团里的二三肩演员以及我们这些小学员集合起来,组成一个临时的演出班子去杭州、嘉兴以及上海郊县的剧场演出。这是我头一回出去“跑码头”,可以说是我“单飞”前的第一次“试飞”。在这个班子里,我是二肩花旦,头肩花旦凌喜娟,小生筱素娥,老生筱湘麟。
初次离开老师,生活和演出上碰到的问题都要靠自己来解决。第一站在嘉兴的寄园剧场,条件比较艰苦,我们住在简陋的后台,生活上诸多不便,因为在上海时,我习惯了跟着老师有单独的化妆间。但这些小麻烦和我们终于有机会独当一面的喜悦和兴奋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二肩旦意味着第二女主角,我平日的勤学苦练终于有了一次全面“实战”检验的机会。
在“寄园”的打炮戏是《盘夫索夫》,我演赵婉贞。戏是熟戏,赵婉贞的戏份也不重,照理是不难演的,但此时我却发现了一个新问题。我平日学戏时,包括看其他老师的演出,通常只注重头牌角色的台词和表演,而对配角的戏不怎么留心,看的时候也只是粗略带过。如今到了真正要上台演的时候,才发现很多具体的地方似懂非懂,印象模糊。
随团学员和科班学戏有很大的差别,随团学员什么行当都要学都要会,从龙套到主角,靠勤奋看机遇,是一个自下而上,优胜劣汰的成长过程。在科班学戏,往往一开始便由老师根据学员的天赋、资质分派行当:生旦净末丑,分派给你什么你就学什么,有的幸运儿一辈子没有演过配角,出科便唱主角。应该说,这两种学制各有长处,通过这次舞台实践,我发现了自己学戏的“盲点”,于是赶紧及时“补课”。
幸好凌喜娟在剧团时就是二肩旦,我碰到有疑问的地方可以随时请教她,她也毫无保留地热心教我,在细节上一一指点。比如赵婉贞去严府拜寿经过花园时,要用到哪些赋子;严兰贞前来索夫,哪些时候婉贞不便直言,应由丫鬟玲珠出面解释等。
回头去看,这段从六肩旦龙套一步步唱到头肩旦的学习经历,既锻炼了我塑造不同身份、性格人物的能力,更培养了我在舞台上的整体意识和大局观念。等到自己演上主角之后,我也习惯于拿到剧本,先整体通读几遍。最好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一口气把剧本读完,有条件连看几遍,把最能感动自己的地方抓住,而不是只看自己角色的戏,只读自己的台词。排戏的时候,不仅关心自己的表演,也注意给配角演员留出足够的空间。戏剧是一门整体的艺术,只有每个在舞台上的演员,都能充分展示他们的光彩,这个戏才是真正成功的作品。
在“寄园”,首先获得观众肯定的是我在《沉香扇》中扮演的丫鬟兰香。那天演完戏,王惠章的妻子乐滋滋地跑来告诉我,刚才在观众席里听见大家都在说,“演兰香的小姑娘勿错,蛮活泼可爱的。”我听了也很高兴,但心里明白,这并不全是我的成绩。《沉香扇》是姚水娟老师的拿手戏,她戏路宽广,善于独辟蹊径挖掘戏份,一人兼演两角,前半场演丫鬟兰香,后半场演小姐蔡兰英。我在“偷师”时,把这两个角色一并学了去,这回正好派上了用场。在演兰香这个人物时,重点是表现出她与小姐之间情同手足的主仆关系,表演上可以略微夸张一些,显示她机敏、热心的性格特征。比如小姐和书童蔡安(徐文秀)在书楼相会,此时小姐的哥哥忽然上楼来,她“啊呀”一声,顿足搓手,围着小姐急得团团转,本来替小姐打着扇子,情急之下,倒给自己先扇了起来。
二肩旦的角色范围比较宽,除了丫鬟之外,还要演一些正旦角色,如《碧玉簪》中的李夫人、《玉蜻蜓》中的张氏大娘等。碰到这类角色,我演起来就比较吃力,我那时才十六岁,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身形又单薄,宽大的戏服穿着直晃荡,根本撑不起来。大姐们笑我,活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上台前,凌喜娟大姐关照我,扮演中年女性,你得把步子迈大一点,嗓音压低一点,动作放慢一点,抓住这几点,基本就能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