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笛声引见
1972年中秋节,书春独自在堡东百货商店布置橱窗,那天风雨交加,他在靠南横引河的两间辟为画室的仓库里创作一张六尺整张的大幅山水,用的是倪云琳的简约笔墨。也许是受天气的感染,书春的心中也风起云涌,每一笔下去都遒劲有力。画到下午三点多钟,他累得腰腿发酸头脑发晕,刚好屋外歇了风雨,于是拿了笛子来到引河边的大杨树下,激情澎湃地吹起了《我是一个兵》。
经过一天的风雨洗涤,空气清纯得矿泉水一样。天上聚着一片片黛云,徐徐地飘逸在浩瀚的空中,不断地组合着一幅幅妙趣众生的山水册页。树上的小鸟清脆地啁啾,脚下的河水欢欢地流淌,岸畔的野花鲜艳地摇摆,河里的帆船悠悠地远去。如此动人的大自然神韵感染得书春豪情大发,吹完《我是一个兵》后,又中气十足地吹起了陆春龄的笛子独奏曲《报喜》。
正随着乐曲的情感一泻千里,河沿上款款地来了个姑娘。书春退后一步给她让路,没想姑娘却停了下来。
书春至今对自己那天的表现十分不满:怎么就那么缺乏教养,一看见天仙般的姑娘就心慌气颤地停了吹奏只管冲着她傻看呢?继续吹下去多么好啊?这样宠辱不惊、从容淡定的大将风度肯定更让玉琴永世难忘!照理事情过去了39年,自己早已把玉琴双手让给了兴国,不该再有这样的遗憾,然而他一直消除不了,感情这东西实在太折磨人了!
“你是李书春吗?”看书春停了吹奏面孔通红,躲躲闪闪地瞅着她发慌,姑娘便也红了面孔垂了眼睛问,声音明显有点发抖。
“你认识我呀?”那姑娘美得惊心动魄,看得书春的声音也明显抖了。“在戏院里听你吹过笛子,离得太远没看清楚。”“你叫什么?住在这里?”这姑娘的声音也真好听,清脆悦耳天籁一般。“我叫周玉琴,住在西面。”书春便把这个名字永远地铭记在心里了。
“你也喜欢乐器?”“不及你好。”书春的这句问话让周玉琴佩服得五体投地,多么聪明的小伙子啊,一眼就认定自己是同行,这让她一直佩服到现在!“你喜欢什么?我们合奏一曲!”书春马上发出邀请。“就在这里?”“随你方便。”“那……”玉琴指着路北的两间仓库问,“就这屋里?”“对对,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书春就悔。“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玉琴莞尔一笑转身走了。
书春凝视着玉琴的背影,心里一个劲地担忧:这个美人真会来吗?或者她自己想来父母却不让她来?一个姑娘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跑到陌生小伙子那里单独相处呢?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连人言可畏都不知道吗?书春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直担心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周玉琴了。怪不得专家们都说,动情中的男女不管老少都是智商最最低的!也不知道被分分秒秒煎熬了多久,当书春生平第一次经受了七上八下、揪心揪肺的等待倾心之人的煎熬以后,蓦然望见款款而来的周玉琴时,他永远永远地铭记住了这个大美人的销魂的身姿:左肩斜斜地背着一只鲜红的琵琶绸袋,丰满的双乳被勒得几乎把那件雪白的的确凉衬衫撑得开裂;深黑色的裙子恰到好处地展示出迷人的曲线和羊脂玉般的肌肤;粗黑的长辫和宽大的裙摆,合着轻盈的脚步和活泼的轻风不停地潇洒,就像天宫里王母娘娘的侍乐仙女翩然而至!书春看得一阵血涌,心扑扑跳地迎出屋去,取下玉琴肩上的琵琶袋把她领进仓库画室。书春从红绸袋里取出琵琶一看品相,马上知道它的主人非等闲之辈,这琵琶少说已有一百多年!玉琴却只管冲着画案上的山水欣赏起来,嘴里发出赞叹之声,最后要求书春画上几笔让她开开眼界。
书春真是求之不得,立刻换上一张六尺开三的宣纸一阵挥洒,一气呵成了一幅泼墨荷花,稍作完善后又挥毫落下了“冰清玉洁 书春为玉琴写照于壬子中秋相逢之日”的行草款子。玉琴看得眉飞色舞,忘情地拍着双手赞叹:“你这家伙真是个才子!”夸完马上一阵脸红。书春看得一清二楚,马上也鬼使神差地赞叹:“你也是个绝色佳人。”最后四字声音就像蚊子叫似的。玉琴又是一阵脸红:“你这不是挖苦人吧?要不就是……阿谀奉承。”最后四字也是轻得蚊子叫一样。看书春窘得手足无措,于是抱起琵琶往小方凳上坐好了说:“我们来段《苏扬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