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乡民谣》是一部关于美国音乐的电影,它的导演是科恩兄弟。对于科恩兄弟,我的脑子里,只有暴力、血腥、冷酷和离奇,早几年,看《血迷宫》,看《冰血暴》,看《老无所依》,都有这个感觉。但我又隐隐觉得,他们的电影,常常在黑色风格下,流淌着幽默和喜感。在《醉乡民谣》影碟花絮里,兄弟俩并排坐着接受访谈,一个短头发,一个长头发,一个穿衬衫,一个穿西装,面孔、样子却是活脱脱一个模子浇铸出来的,骨子里也一样渗透出一种随意、轻松的姿态。《醉乡民谣》男主角勒维恩扮演者奥斯卡·伊萨克在拍摄休息时,喜欢听他们闲聊,他说:“我被他们能那么快就笑起来给惊呆了,你知道,他们真的很喜欢笑。”
喜欢笑的导演,总带给我们一些黑色题材的电影,但《醉乡民谣》不是,它没有谋杀,没有阴谋,没有鲜血,在一首接一首的歌曲里,它倒是实实在在让我们沉浸在美妙的旋律中,聆听、回想、沉思,我们的心弦被一根一根地拨弄起来。它是一部充满诗意的电影。
这样的诗意,和这样的场景无关:美丽的天空,绚丽的田园风光,渗透着阳光的朝气……它所呈现的是:1961年,纽约格林威治村,煤气灯咖啡馆,光线幽暗,民谣歌手勒维恩,怀抱吉他,半闭眼睛,传送着悠扬、动听、使人迷醉的乐调。但这种诗意葱茏的乐调,竟然和如此悲伤的歌词相伴:“绞死我,绞死我,我将死去。我不介意被绞死,只是不想长久呆在坟墓里,我将走遍全世界,登上山顶。”想来,导演用这个开场,大抵定下一个基调:想要获得美,何尝不需要通过艰难而又曲折的路途!
勒维恩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但他又是依托真实的戴夫·范·朗克而创造出来的。在纽约的地铁,有点破旧的街区,昏暗的咖啡馆,民谣歌手勒维恩就想有一双翅膀,像一只鸟,在天空飞翔,就想用灵魂的歌喉,唱出他的爱、他的理想、他的人生。这和格林威治村那些崇尚个性、叛逆、自由的艺术家有什么不一样呢?“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这场民谣浪潮的一分子。”导演说,“这才是影片真正的主题。”勒维恩参与了这场浪潮,尽管他并不是一个成功者,但他前行着,努力着,挣扎着……
无论怎么说,勒维恩是这个城市的流浪汉、失意者。他让我想起了另一部独立电影《弗兰西斯·哈》里的女主角,他们都是在人生的旅途上,做着美梦,而无论是梦醒还是梦碎,陪伴他们的都是不顺。勒维恩没有钱,连寒冬的衣物也要靠人接济;他居无定所,今天借住在教授家,明天就睡在前女友家的地板上,后天挤在朋友的沙发上;他没有爱情,怀上了他孩子的前女友要去堕胎,他甚至不知道他还有另一个孩子;他的歌唱事业也不顺利,搭档麦克跳桥自杀,向知名经纪人寄出唱片,杳无音讯,即使见到了经纪人,也不让他主唱……“清晨,蒙蒙细雨,我的心中感到一丝痛楚,珍重,亲爱的,这样的一个早晨,不用很久,你会呼喊我的名字,而我将要离去。”勒维恩柔情地唱出他的心声,可是,又有谁能读得懂他呢?
《醉乡民谣》的开头和结尾,同处一个场景:昏暗、迷离的煤气灯咖啡馆;勒维恩同唱一首歌《绞死我,绞死我》;他被人重复揍了一顿。这和我不久前看的《少年收容所》开头和结尾如出一辙:辅导员聊着天,问题少年向门外逃窜。如果《少年收容所》带着一丝戏谑、玩笑、解脱成分,那么《醉乡民谣》大概是一个回归,回归到原点。实际上,人生就是艰难,艰难就是人生的全部内容和主题。只有经过艰难困苦的回归,人才能获得人生大智慧。勒维恩被揍后坐在地上,看着揍他的人开车离去,“慢走”,他的眼角里流露出的全是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