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初期,我妈在老家务农养过十来只鸭子,不知道品种是不是汪曾祺笔下他家乡高邮的著名麻鸭,鸭子活泼善泳,整天浮在水上的快乐叫声让妈津津乐道。最为关键的是,鸭子能生出青白色大鸭蛋,缺鱼少肉没香没辣的年月里,鸭蛋蒸了吃、煮了吃、炒了吃、煲汤吃都可以解馋。见过几个农村叔辈男人围坐闲聊,不知不觉聊到了吃蛋的话题,有个叔愣愣地咽口水,憧憬未来:“我现在恨不得一口气吃下十个蛋别子!”蛋别子是开水锅里打入蛋再放作料,几粒盐一点葱花就可以香飘万里勾人涎水。贫穷年代蛋别子在农村被当作珍馐一样招待稀客,抚慰病人。
有一种吃鸭蛋的方法每年端午前后都能品尝得到,让人难忘,那就是用盐水和了黄泥腌得冒油的咸鸭蛋。初夏,洗好澡扫了院点了蚊香放了竹床,干了一天农活回来的男人还有孩子老人都过了水,清清爽爽地坐下来歇歇。这时,家庭主妇就变得迷人起来,因为她才是“舌尖上的美食”的主厨。清汤白粥坐在炉子上煨,神秘的黑灰色坛坛罐罐里,有新腌的还未能吃的鸭蛋,有再早一批的,有日子恰到好处的,坛上没记号,但主妇心里自有一本账。坛上石头搬开,塑料纸掀了,手伸进去准确挖出带泥的鸭蛋,数数人头,勤俭节约,不多不少,一一放进箩里,拿到小河边一顿轻拿轻放地狠狠搓洗,白亮亮提回来,水灵灵下锅煮,大多数鸭蛋都完好无损地出锅,散发特有的蛋香,个把有裂纹的鸭蛋却是奇葩,没下锅时就传出难忘的独特“臭味”,煮好了,它像口吐白沫的大螃蟹一样裂纹周围都溢着煮开花的蛋白,没人敢吃这种臭咸鸭蛋。这时男人总大度地说:“好的你们吃,臭的我来吃!拿点白酒来!”白酒就咸鸭蛋,这是我从小就经常见过的佐酒黄金搭档。捏着鼻子的小孩给大人拿来了烧酒,满院子的臭鸭蛋味儿久久不散,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驱散,那就是把脸埋下,靠近刚盛好的白米粥,粥香四溢,自然忘了臭。老人笑眯眯地把冒油的红蛋黄省下来,送到孩子嘴边,自己则一片咸蛋白搭一碗稠糯的白粥,吃完再添一碗粥,多养胃,盐也不超标。
老人吃咸鸭蛋,太斯文,没看点;家庭主妇吃咸鸭蛋,守着粥锅,照顾全家吃粥的进度,好随时起身替人添粥,吃得断断续续,不连贯;小孩吃咸鸭蛋,狼吞虎咽囫囵吞枣,才进喉咙却下肚;只有男人手边的一枚,坦坦荡荡磕了剥开来,咬一口松花蛋颜色的蛋黄,味蕾的紧张探索、诸多的小心翼翼,全显露在面子上,出于对异味的非比寻常的好奇,一家人都不由得用眼角余光在探寻,男人随即搬起小酒杯咂了口烧酒好一番惬意的龇牙咧嘴……这一系列“舌尖上的表演”耐人寻味。只有小朋友忍不住流着口水大大咧咧地问老人:“爸爸为什么吃臭蛋还吃这么香?”
从来没有勇气像老爸一样勇猛大无畏地吃一回,实在是吃货的人生败笔!
十日谈
风味小吃连连看
羊头汤香透灵台,羊头肉脆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