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房始于一旅行袋超重被罚款的书。
1998年,从悉尼回上海探亲,我在书市里买了许多书。临走,发现箱子超重了。妹妹说:“还是我帮你海运过去吧,三个月就到了,正逢圣诞节,送自己一份礼物!”
看着一本本书上熟悉的作家的名字,好像和老朋友隔海遥望不能相见。三个月,太久了!我决定冒险。姐姐闻讯给了我一个航空旅行袋,帮我把所有的书都装进去了,沉沉的。她们都劝我留下几本,明年回来取。可是精选细筛后,一本都舍不得留下。我笑说,请你们护驾到机场,如果“毒品”被截下,再请帮我海运。
到了机场,检票小姐慷慨有礼,让我顺利通过。但她提醒了一句,在广州白云机场转机时,你的手提行李还要过秤的。妹妹什么也没说,却在我包里塞了一沓纸币暗示我,有事可以打发。
到了广州机场,一走进机场大厅,许是心虚,我的汗毛根根竖起,感受到严阵以待之氛围。小心翼翼地递上护照机票,告诉检票小姐我在此转机。检完票,那秀气的小姐指示我过磅行李。硬着头皮,我轻轻地把我的“重磅炸弹”放到秤上。天!35公斤!小姐镇定地告知:“你有两条路!”我吓了一跳,以为她会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但她说:“要么把书扔进垃圾桶,要么接受罚款。”我怎么会让我心爱的作家朋友们住进垃圾桶呢!当然是接受罚款!只见她在电脑里迅速地计算着,然后报出:1800元!我惊得冷汗一身。1998年的1800元是很值钱的,我的35公斤书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一半的罚款。顾不得多想,掏出钱包数钱,只有800元。马上问她,收不收澳币,她摇摇头。
窘迫至极!我看见了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那小姐招呼安检:“帮她一下!是被罚款的!”那安检拎起我的“重磅炸弹”引我到边上,打开包,煞有介事地查起“毒品”来。
我忽然摸到妹妹塞在我包里的一沓纸币,展开一看,不多不少,整整1000元人民币。喜出望外!奔到登记台交出了身上仅有的1800元,赎回了我的宝贝。
在候机楼,我用电话卡给妹妹挂了一个电话报平安。没等我开口,她就问:“罚多少?钱够吗?”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被罚啦?”她说:“侬洋盘呀!人家已经暗示侬了,广州那边还要查的。明摆着是自投罗网嘛!侬仙咯咯地护着宝贝要撞南墙,我不忍心阻截你。你皮夹子里还剩800元人民币侬晓得口伐?不塞给你这点钱,还不逼你在广州跳楼啊!”
如她所说,我仙咯咯地拎着宝贝回到了澳洲。家里正从悉尼向昆士兰迁徙,落定在滨海小城——阳光海岸。空空的新房子里堆满了未拆的箱子。我把这些书排在靠墙的地毯上,想起它们被当作“毒品”般地从上海偷运到此,就格外珍惜它们。常常忍不住坐到地上,翻翻书页,看看书名和插图。最愉悦的是扫读目录,那些精彩的“条头糕”常给我无限期待。每天洗完最后一个碗,把女儿哄上床,我的“毒瘾”便上来了。走到空房间,坐到地毯上,抽出一本书,靠着墙慢慢游入好像是另一个纬度的人生。
我的书躺在空屋的地毯上好几个月。我的老公逢人便把这个笑话传送,说他愚蠢的妻子,千里过洋,万里迢迢把这一地的书带回来,罚款超过书价10倍等等,等等。
但是,圣诞节我得到了一份惊喜的礼物,在那间堆着一地书的空房间里,山峦般地站着两个贴墙的红木书架,等候着被充实。我终于有了一个书房。我把我所有的藏书整整齐齐地码进去。近看,远看,左看右看,欣喜异常。那一航空旅行袋的书像元老一样,总是被排列在最显眼的位置。其中有一批是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的系列作家丛书,红色硬封面,里面有王安忆,王晓鹰,赵丽红,梁晓声等。
十日谈
我的书房
要在逼仄的斗室里辟出一间书房,是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