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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1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叶辛的野心:过书上的日子
纪庸
新书《问世间情》
《孽债》剧照
贵州插队时的叶辛
  ◆ 纪庸

  岁月蹉跎,最难得的是赤子之心不改。

  按上海人的习惯来算,叶辛今年66岁了,吃过了66块肉。含饴弄孙享清福,理所应当。但这位伏案笔耕40年,面世书籍60本的老者,却怎么也停不下来。身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的他有着小小的野心:“书上的日子是最好的日子,要一直过下去。”

  从知青文学,红遍全国的《孽债》,到打工文学,最新面世的新书《问世间情》,叶辛从不高冷,他的脚深深地扎根于这片丰沃肥润又以惊人速度瞬息万变的黄土地,写人民的故事,写时代的故事,写身边的故事。现实百态,抱以当代的诘问,视为文人责。叶辛在思,在问。而生活,正在此处。

  1 游走“两极” 用两副眼光看生活

  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叶辛在每一个时代更迭中都有着最铭心的体会。他对数字格外敏感:1700万知识青年,1969年,19岁,贵州寨子56户人家305口人,一股脑儿地从叶辛的口中倒了出来。最盛茂的年华,艰耕贵州十年,该是怎样的深沉刻骨,贴近心灵。

  苦,自不堪言。他当了6年9个月的农民。叶辛去稻田里敷田埂,用当地人特制的敷斗,将一大斗一大斗的水倒在田埂上。年轻的叶辛只能敷五十多下,就累得再也提不起胳膊,而老乡们却能一口气敷上三百多下。在血汗的耕作中,乡亲们告诉他“山坡是主,人是客”。“这需要时间去参悟。想想也是啊,人归入了尘土,土地还在。”再后来,叶辛去了小学教书。他和姐姐两个人一年挣来的工分,只够换140斤谷子,打晒后只剩七八十斤米。“三分之一不到的时间就吃没了,剩下的全靠上海家人的接济。”

  对于一名立志成为作家的青年来说,苦,亦非不幸。“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当年的贵州各方面来说都排在全国倒数第一。我之前在上海生活了近20年,上海算得上全国的领头羊了。从一个最高的极端,来到最低的一个极端,这样的反差一定会在思想深处产生碰撞,产生火花。”游走在生活的“两极”,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现实滋养与锤炼呢?叶辛更钻了。插队离开上海的时候,比起其他插友,叶辛多带了两大箱子书,厚厚薄薄,总共有近200本。这些书,陪伴他度过了漫漫10年异乡岁月。“每一本都看过两三遍,最喜欢的《红与黑》读了足有七遍。”

  叶辛乐读,也试着提笔。他琢磨巴尔扎克的小说结构,研究普希金的字里行间。在工棚里,叶辛将搓衣板放在膝头当桌子,不停地写作,哪怕干活累得想躺倒不动,哪怕穷得没有打煤油的钱、没有稿纸。在滞后的生存环境中,他挺了下来,但40万字的退稿却令他失望落泪,茶饭不思。“插队10年,正是在这样的心情和背景下,我完成了六部包括《蹉跎岁月》、《孽债》在内的长篇小说。”政策的春风吹来,叶辛并没有立即回来,他又在贵州呆了11年。这里,有太多的东西割舍不下。

  命运的潮汐,推着他到达一个岸头,最坏的,或也是最好的。叶辛用自己的执着留下英名:“对于生活,要用两副眼光去看。”他用城里人的眼光看农村,用农民的眼光看都市。“任何过去都是有价值的。对于国家,对于个人,都是如此。过去带给我们这代人的,值得回味。从某种程度上,我想我是幸运的。”

  2 风吹雨打 让时光流转鉴作品

  10月中旬,总书记习近平在北京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这是继延安文艺座谈会72年后,国家领导人第二次主持座谈会。叶辛成了大红人。他不仅是两位发言的作家代表之一,并且其发言屡屡被总书记呼应。会后,总书记在和他握手时还说:“我们都有共同的知青经历,这是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你还可以写!”“可能总书记对插队这段经历有感触吧。他说了自己的读书故事。总书记插队的时候,听说30里地外有一位青年有两本歌德的《浮士德》。休息日,他就约了伙伴一起去借书。起先对方不愿意借,经过软磨硬泡,他才借到了心爱的书。”

  好书,一定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温润人心,传得开,留得下”,习近平为优秀作品如是定义。“特别是后六个字,大有道理。传得开,是广度。留得下,是深度。”优秀的作品,考验作家的思想和眼力。“眼力不行,思想提炼不出来,作品就站不住脚。”同样,优秀的作品,同样考验作家的表达能力、表现实力,“人物刻画,语言功底,这些也缺一不可。”叶辛以李白、杜甫为例。“他们留下那么多璀璨的诗篇,过去了1000多年,我们仍在传诵。他们的作品,没有穿越,只可能是他们那个时代的写照。但他们在那个时代的现实中提炼精华,融汇自己的思想,体现自身的艺术,才成就不朽。”

  几十年前的畅销书,几十年后又剩多少仍旧为人渴读?“时间流逝会淘汰一切。最终,还有一个历史,多少年以后,历史会检验你的作品,到底有没有为人记住。”叶辛藏着一把隐形的尺子——作家的名字应当写在人民的心中。

  3 走走看看 返璞归源才解真意

  几个月前,有杂志约稿。叶辛写了写自己六十六岁的生日心愿。他爱贵州,念想着走遍其大大小小的县。“但已经这把年纪了,估计走个遍有点困难。”贵州有88个县。他给自己定的标准是,开车途经的不算,必须正正经经留过一宿才算“到此一游”。不久前,叶辛到了思南县,这是有着70万人口的大县。“66岁,到了贵州第66个县,就两个字——开心。”上海出名的思南路,便是根据此地命名。

  一年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叶辛都在山水间采风,在人群中倾听。“生活,一切从简,才是大幸福。”而剩下的三分之二时间,叶辛便孵在自己的居所潜心向学。只要在家,他每天都要提笔写作。“现在一天还能写上3000字,大概花三四个小时。时间长了,眼睛和腰都不答应啊。”剩下的半天,他看书看杂志。“我自己花钱订了些文学杂志,特别是一些关于当代海外文学的介绍,我格外关心。英语不好,但也要了解外面的世界怎样了。”

  在跌宕精彩的大半辈子过后,出门走走,动笔写写成为他的全部,“这才是我所追求的生活本源。”从全国优秀长篇小说奖,到飞天奖等全国优秀电视剧奖,叶辛获誉诸多。“无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底下,我都是这么说,评奖就是评评讲讲,肯定不是绝对。”叶辛看来,评奖更多时候是促使大家去关心文学。“评出奖来了,有了名头,许多读者也会想去看看作品为什么会得奖,这时就起到了一个推荐优秀书目的作用。”写作的目的,绝不是去得奖。“纯粹,自我的原创才是好作品。”

  红极一时的例子很多,而之后能细水长流地积淀聚慧,则显不易。四十年,实为匆匆。守着最初的认定,揽上教化的责任,叶辛说这一生很值得。与天下人共勉:“人,有时需要一种痴。”

  采访手记

  慢写作

  叶辛,不是那种上海老克勒。发色自然灰白,发型算是加长版的板寸。主人没费丝毫心思,想要去遮盖岁月的风霜。到现在,他仍坚持在稿纸上写文章。“之前用过很短一段时间电脑,还是不习惯。用笔写稿,踏踏实实,明明白白,多好。”说得在理。如今编辑们都来讨要叶辛的手稿。“叶老师,要原稿,不要复印的哦。”相熟了,她们多会提些额外的小要求,叶辛亦欣然。文稿成了,叶辛便踱着步子到邮局,投一封平信往大江南北。“信丢了”这样的岔子,也出过好几回。

  所以,朴素的叶老揣着一台土豪金的手机,便显得格外扎眼。潮人装备,其实是学生为他添置的。“那是摆了拜师宴的正经学生。人家是律师,接的都是过亿的案子,可就是喜欢文学。空下来就写东西,写成了就拿来叫我改。这样的兴致,眼下太难得了,一定要呵护。”做做文章,改改稿子,读读好书,游游山水,叶辛乐享当下。他不喝酒。每年1月左右上海开始天寒地冻的时候,叶辛会开上一瓶茅台。常常,一个冬天过去了,一瓶也没喝完。生活悠悠。

  “科技发展,经济发展,很容易就躁起来。”叶辛提点后辈,“有个时髦的说法不错,就是让生活慢下来。其实写作也要慢下来。心要静,要沉,才能看穿看透,才能产出好作品。”10月过了生日,叶辛说自己奔70岁而去了。孔子说,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看尽沧桑,自有感悟。但倘若仍在盛年疾行,岂肯贸贸然地就慢下来。“一年到头出版社要出个几千几万本书,真有那么多值得读的吗?”慢慢生活,慢慢写作。当你找到了心的归属,暂且放缓脚步,聆听与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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