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情窦初开

　　一九七六年的夏天，周围几个小学毕业的学生，都升入了同一所中学，嘉毅周围的同学还是在同一个班级。嘉毅和英姿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也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在不断增加，也许连他们自己也无法察觉。他们变得更加相互依存，更加配合默契，更加心心相印。他们大胆的举动，引来周围的同学们对他们的议论，说他们是在谈恋爱，他们不敢承认，当然也不愿否认，内心都充满着两个人要在一起的强烈愿望。放学后，他们偶尔也会悄悄沿着西藏路逛街，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去饮食店吃点心。

　　英姿的母亲是外交官，在家里的时间不多，父亲也是个大忙人，早出晚归，家里只有佣人陪伴英姿。暑假里，嘉毅经常去英姿家里玩，他总是受到她最热情的款待。英姿的闺房成了他们的乐园，她的书桌玻璃板下放着嘉毅画的各种漫画，其中有一张是作为送给英姿十四岁生日礼物的十四只小鸡图。英姿说非常喜欢这幅小鸡图，最好要有颜色的，嘉毅直白地告诉她，母亲不愿意花钱为他买颜料，只能画成黑白的。此后，英姿把自己的颜料、彩色笔全送给了他。

　　西藏路桥下面有一家他们经常光顾的饮食店。这家饮食店在桥下的西藏北路和一条弄堂的拐角处，门口上方像标语似的用白底红字写着“红花饮食店”的店名。店的门面不大，只有三开间，前面是店堂，后面是民居，但在这里已开了几十年了，主要经营鲜肉小馄饨和小笼包。听说这家店最早的老板娘是从无锡来的一个单身女人，还带了个女儿。在女儿高中毕业那年，她跟一个小开私奔了，后来好像又做了舞女，在公私合营时，老板娘死了，女儿就回来当了店主，负责经营这家店。她为人不错，很热心，周围男女老少都能和她搭得上话，大家叫她汪姐。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一直没有嫁人结婚。

　　英姿和嘉毅推开店门，下午开市时间还未到，汪姐见是经常来的熟客，也就让他们进店里。他们熟门熟路地在以往一直坐的八仙桌旁入座，点了两碗小馄饨和一笼小笼包。

　　汪姐很快端上来两碗小馄饨，客气地说：“小笼包还有三分钟就好了。”英姿拿过胡椒粉瓶子，朝碗里放了一点，用调羹轻轻搅了一下，撇开油花，舀了一个馄饨，放在嘴边吹一下，送到了嘉毅的嘴边。嘉毅一脸惊讶，紧张地瞟了一眼厨房门，见汪姐还没有出来，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英姿说：“我吃到现在，这里的小馄饨最好吃。”这一句原本是说给嘉毅听的，正好让上小笼包的汪姐听到，她笑嘻嘻地说：“这小馄饨是一个小时前刚包好的，很新鲜，正好店里有些鸡汤，也给你们加了一点，可能上面有油，天气热，你们俩慢慢吃。”说完又给他们添了两小碟子香醋。

　　汪姐退到旁边，看着他们吃馄饨，慢悠悠地点燃一支香烟，似乎是在和自己说，又像是和他们说：“你们还知道说一声‘谢谢’。看你们文绉绉，蛮有教养的，这年头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英姿答道：“说一句‘谢谢’，这是应该的。”他们这样年龄的人，接触的都是同龄人和自己家里的长辈，独立在外接触像汪姐这样的人的机会不多，所以汪姐的客气热情，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亲切感。

　　初二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天气还是很热，英姿洗完澡，拿了瓶汽水和一把扇子，在阳台上搁了躺椅，舒服地躺着纳凉，想着自己的心事，憧憬着自己和嘉毅的爱情故事。父亲下班回来了，经过她房门时，透过没有开灯的房间，看见女儿在纳凉，便叫她去自己书房一下，说有事情要谈。

　　英姿父亲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也询问佣人有关英姿在暑假的情况，依照他的判断：女儿正在和楼下邻居沈嘉毅谈恋爱。这使他头痛不已，也是他和英姿母亲都不愿意看到的，认为必须制止，不能任其发展，但又不愿意让女儿知道他们在阻止她谈恋爱，以免以后女儿憎恨自己。他和常驻香港的妻子通了电话，商量决定快速送女儿去部队参军。按照英姿父亲以往在部队里的经历，他有能力随时送女儿去部队，他们夫妻原来也有计划送女儿去部队，英姿自己也知道有这样的计划，也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前途而骄傲过，因为在那个时代参军是最令人羡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