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长河的时候,雨丝更密了。之所以对这条河流发生兴趣,大约源于王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古诗。这里不是大漠,而是皖西南大别山南麓的太湖县百里镇。也不见落日,此时正是一个冬季的上午,车窗外还飞着细密的雨丝。长河这个颇具古风的名字让我对这条穿越百里镇的河流另眼相看,它从人烟稠密隔河相望的两排农家楼房里逶迤而来,它那雨天里稍稍浑浊的水流裹挟着一些力量,在波浪连着波浪的涌动里滚滚流过。雨量的充沛使它一扫河流入冬后应有的枯瘦。它流淌得气韵生动,穿街过巷,在流过一座石桥,穿越一片田野后,消失在我徒劳的视线里。最终它将与长江之水汇合,融入这条中国版图上的大动脉里。
如果说长河的名字有大雅,那百里的名字则是大俗。百里镇因沿长河古道到县城一百华里而得名“百里”。路径不同却有相同的抵达,大俗至极仍为大雅。先民歌而有《诗经》;狩猎稼穑乃有舞蹈成。我是农民的女儿,我钟情于那些来自土地的事物,我深深迷恋泥土的气息。
说起来,百里和我有着极深的渊源。百里距离我的乡下老家只有十几公里,它和我的家乡店前镇同受禅宗佛地司空山的庇佑。我们分属不同县域但我们实则同宗,甚至这两地的居民说着一口相同的土话。幼时听乡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去百里啰”,言语之中有自豪与快乐,让百里这个地名深深嵌入记忆。可人生芜杂,总有些时间是用来浪费的,总有些相遇是被延迟的,我与百里的相见就这样被推迟了三十年。用人生的三分之一走入一座相邻的小镇,按这样计算,人生何其短暂,大地上又有多少如百里这样古风浩荡的小镇在等着我的进入,所谓苍茫也不外如此吧,用短暂的一生丈量无垠的浩渺,如同以有限的时间奔赴无涯的知识海洋。
去三千寨的路上仍要经过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河边是殷实的农家,逐水而居,沿河堤而上,我希冀能遇上一位隐居的智者,他要么栖身于小街里巷,也可能隐于云雾深处的三千寨上。
纷密的雨丝在三千寨上织出一片空濛的意境。天与地是那么接近,几至水乳交融。一棵棵茶树在雨雾里漫漶出一片葱翠的绿意,连雨丝也被染成绿色。但这种绿不同于春天那般绿得软绿得嫩,而是饱含一种坚硬,像老玉,有时间历练的沧桑美感。站在三千寨上,看山看水看雨看雾,一切都好。我想一个人年龄的增长其实是一条心路回归的历程,不管年轻的你会多么不羁,但千山万水之后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回到内心,回到这身边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回到这古老又新鲜的大自然!
三千寺仍然妙在古而朴,在气质上,它和百里,和三千寨搭配得如此和谐。还没有到达三千寺,远远就有梵呗之音穿云破雾传到耳畔,佛音的无悲无喜无嗔无怨在这雨中寂寂的三千寨来得清晰又分明,我眼前的三千寨以及这烟雨中的三千寺忽然被赋予了一种幽远出尘的境界。一花一菩提,一叶一世界,连三千寨的一草一木也在静静聆听佛音禅语,浑然忘尘。三千寺分前殿、中殿、后殿,层层拔高,简朴古拙,却也自有气象……
十日谈
行走天涯
“非洲屋脊”上的阳光及贫穷深刻而难忘,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