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院归别人了。
北院,是我们一大家人的叫法,包括大爷爷一家。它有宽阔的院子,一溜三间两跨的屋子,当时算很豁亮的好宅院。
北院是曾经小小的我的整个世界,浑身长刺的黄瓜,圆鼓溜溜的西红柿、紫茄子、老豆角,是我家的菜,也是称盐打油的钱,最让我开心的是那些甜甜的绿纹甜瓜,它的香气在整个院子飘荡。听爹说,我还演绎过啃吃甜瓜的故事。因为少不更事,又很乖,听大人们说用手动藤上的瓜,瓜会化掉。于是就在明朗的月光下,一个小女孩偷偷地跑到瓜畦,小心地跪在地上,两只小手儿支撑着身子,低着脑袋,啃瓜。后来天旱,要跑很远挑水,爹就在院子里栽了几棵榆树。这个菜园子每年只能产点千穗谷或者蓖麻,我就在蓖麻林子里玩耍,听雨滴滴答答打在蓖麻叶子上。立秋后,小榆树绿莹莹的枝头上挂着一嘟噜一嘟噜的紫扁豆,是我眼中神奇的树。
院子里有三棵枣树。堂屋门的东面一棵,日照好,还能结几颗枣。院子西侧和南邻房阴凉里的那两棵像两个偷懒的女人,只开花不结果,初秋看不到枣,八月十五过了,才能看到一星半个红艳艳的挂在枝头炫耀。这三棵高大的枣树,让我很多年对所有枣树颇有误解,直到我吃到肉厚核小的大枣,才知道大枣居然可以长成这样。北院的枣树产量很低,而每遇到雨水大的年头,本已饱满的青枣,偏偏胀裂出几道裂痕,这样的枣放在秫秸簿上,尽管有清爽的秋风吹着,还是要烂掉。
我们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搬离出去,这座老房子也曾经被别的乡亲借住过几年。我偶尔赶集路过,站在门口张望过几次,却再也没有亲近过它。
然后,这所院子就是长久的等待,它到底没有盼来活蹦乱跳的与它相依的人,倒是迎来了和它一起老迈的大爹大娘,他们先后病危从城市带着一口气回来,把北院当成中转站,然后埋葬在祖坟上,叶落归根。这也是这院子迟迟不卖的原因。
老房子完成了它的使命后,卖了。老房子,不是文物古董,本也不值几个钱,几万块钱就完成了交易。
没有用处的北院,长满荒草,在寒风中瑟瑟,青砖任岁月浸染成土灰色,房顶大概也早漏雨了,不能住人,也无人要住。周围一片新房子,北院老屋子更像一个佝偻的老人寂寞的残喘。它没有一丝庇护,连小时候打糊饼常吃的老榆树也没了踪影。北院一无是处,只有卖掉。
哥哥们每年回来,老少爷们聊天,热切切的,总也离不了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