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唐湾小学的“小画家”

　　中国画史上历来有“书画同源”之说。颜梅华从小学习书法的根基，为他日后的绘画创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和许多孩子的童年一样，小颜梅华这时也迷上“小人书”（连环画）。他记得第一次看到的是本《薛仁贵征东》。他被小人书里生动的人物形象，一环连一环的故事情节所吸引。于是，他拿起纸就对着小人书里的画页描绘起来。看着自己笔下画出的人物形象，他觉得很好玩。

　　1936年冬，颜梅华10岁的时候，由于老城厢日益拥挤和嘈杂，颜家搬迁到了当时的法租界劳神父路（今合肥路）127弄。搬迁新居后没几天，就是1937年的春节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度过了一个祥和的新年。谁都没有感觉到，这个萧瑟的冬天里暗藏着的杀气。

　　1937年8月，日本侵略者发动“八一三”事变，出动战机轮番轰炸上海的华界，大量难民从闸北、宝山等地逃进租界。这时，颜梅华已从西仓桥街的那所小学转到了离合肥路新家不远的“唐湾小学”。租界内虽然看似安全，但颜梅华依然能感到父母的不安。他发现母亲脸上愁云密布，常常暗自流泪。母亲这时已经生了七个孩子，大哥三岁时患猩红热病亡，五弟六弟又先后因脑膜炎夭折。颜梅华和两个弟弟的感情很好。而让他最喜欢的四妹又得了肺结核，最后离去了。

　　家中兄妹先后离世，给颜梅华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难以抹去的阴影。他开始感到精神恍惚，人也变得沉默寡言。不知从何时起，经常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无缘无故地流泪。有时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想着想着，坐在街沿上，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路上有些好心人便过来关切地问:“小弟弟，你为啥坐在这哭啊？”颜梅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对着好心人大哭起来，哽咽着说:“我弟弟妹妹都没了啊，呜呜呜……”这些好心人听着辛酸，便领着颜梅华，边安抚着，边送他回家。在以后很多个夜里，颜梅华常常噩梦不断。

　　颜梅华的表姐夫是家私人诊所的医生。他诊断后说：“承忠得的是‘抑郁症’。”表姐夫知道颜梅华喜欢读书、写字和画画。他看着颜梅华说，以后用心画画，用心读书，这比吃药效果还好，记住了吗？颜梅华认真地点点头。

　　学校念书的日子继续着。颜梅华每天还照例要临写一页赵孟頫的《汲黯传》小楷。除了读书，颜梅华把时间都用在了画画上。有一天，同桌小伙伴拿出一张自己画的人物武将，颜梅华问:“你也喜欢画画？”小伙伴点头。颜梅华顿时仿佛遇到了志同道合者。两个小男孩聊得分外投机。有段时间，两人拼命地画“武松打虎”，你一页，我一张，相互交换，不亦乐乎。

　　到了晚上，吃完饭，颜梅华和哥哥关上房门，兄弟俩趴在桌上，照着“小人书”画。两人一边画，一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到哥哥比自己画得好，颜梅华跟在哥哥后面画得更用心了。兄弟俩越画越着迷。经常是一个晚上下来，满桌都是铠甲、武士、将军、侠客的人物画像。

　　颜梅华渐渐忘记了流泪，忘记了那些噩梦。他似乎在这个小小的绘画世界里找到了自己。他话也慢慢多了起来，有时甚至发出久违了的少年天真的欢笑声。

　　颜梅华画的那些武将、侠客，在班级同学里流传，受到大家的喜爱和称赞。当时班里有一个女同学，文静、秀气，座位就在颜梅华旁边的一排，颜梅华觉得她很美。这是他第一次对异性产生的感觉。上课时，他总情不自禁地会暗暗瞄她几眼。而让他更敬慕的是，这位女生水彩画画得很出色。

　　也许正是这份好感，颜梅华上课更加专注、认真，在与同学的相处中，也愈加注意自己的形象。这一年，颜梅华被学校评了个“品行奖”。颜梅华说，以后他一直比较喜欢静，与这位女生当时对他的影响多少有些关系。

　　班里的同学们都把他和这位女生视为大家的“骄傲”，称他们俩是班级里的“两个画家”。每逢学校举办绘画比赛或书画展，总会有他们俩的作品，学校的墙报和宣传布置也都有两人的身影。渐渐的，学校上下都知道了这两个“小画家”。

　　直到晚年时，颜梅华还说，蛮奇怪的，小时候的有些事情怎么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