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前的崇明岛乡村,除了一熟黄豆一熟麦的农耕经济外,还有副业——织布和晒盐,所以崇明岛也曾被称作“织晒之乡”。
那时,崇明妇女基本上是干着纺纱织布的行当,而男人则是以“跑海”为副业,所谓“跑海”则是在海滩上搞捉鱼、摸蟛蜞、割丝草、打野货等经济收入,而其中晒私盐曾在兵荒马乱之际泛滥一时。我父亲也曾晒过私盐,那时我尚六七岁,平时很想去海滩玩,却被大人们以海上有怪潮、淹死鬼等吓住,可是,有一次父亲主动要带我去海滩,我真是开心煞了。
我家处在崇明岛北沿偏东部,岸外便是北海(北长江、当地人都称北海),由于海潮倒灌时都为咸水,具有较高的盐分,在退潮时就留下了一片片白茫茫的滩涂盐渍土,这正是晒盐的好场地。
我随挑着工具的父亲,翻过大堤,走进深深的芦荡,穿过密集的丝草地,滩涂上往往是芦苇地和丝草地相间。父亲晒盐场地就选择在丝草比较稀疏的一块一亩多的咸沙泥地,朝北望去,丝草地的尽头隐约可见滚滚长江东流。父亲早几天已把丝草割掉,把表土刨松两三厘米,这样咸潮一来,松土吸住咸水更多,所以我看见这块方正的沙板土上松碎的土块,在阳光下发出白茫茫的晶亮。父亲见了非常开心,他说:这潮咸头足。接下来他用铁锹把灰白色的松土一堆堆堆起来,而我正好忙着在旁边泄水糟里捉跳鱼。
父亲把盐渍土垒了十多堆后,在每堆的旁边筑上坚实的小围堤,然后在小围堤下埋一根竹管筒,一头通在堤外,在竹筒头下挖一个40厘米直径的泥坑,把一个大缸头放下去。祖父说,这是让堤内咸土中的咸水渗流到竹管筒再流到缸头里。到傍晚时已全部安置完毕,累得浑身是汗的父亲领我回家走,我问父亲,晚上潮来怎么办,祖父笑着说,现在小汐期,潮涨不到这里。
第二天下午,父亲叫上小叔子一起挑着担桶去海滩了,他们把流进缸头里的咸水收集到担桶里挑回家,一次次倒进一个大陶坑里让咸水沉淀。父亲说让它沉淀两天,沉清了便可烧盐了。我盼望着这烧盐时刻,因为很好玩。
几天后,果真在屋前场地上垒起了“泥陀灶”,先用砖围成50厘米直径的圈子,在一边开个洞用于出灰,三块砖垒好后放上铁扁坦(铁条一类),然后再用泥和砖垒高50厘米后放上一个2尺2大铁锅,算是烧盐灶砌好了。下午就把澄清的咸水放入锅中点火开烧。我忙着帮助把可以烧得最旺的柴火树枝拾来,给我的奖赏则是允许我把青毛豆丢进沸腾的锅内,一会儿,捞起来,咸笃笃真好吃。
经过不断搅拌,待锅里咸水浓缩成糊糟状时,便掏起来放在桶里,待冷却后,放进麻布袋里吊在檐下,下面盛个盆,经过一天一夜,这盆里滴满了咸卤,我知道这是用来腌咸鸭蛋的卤水,麻布袋里便是晶亮的成品盐了。
烧盐结束时,储存的盐已满满的好几缸。那时常因战事而封港,市场上食盐时有供不上,父亲挑着竹篓小担,两头挂着一只盛着白花花盐粒的缸头、一个托盘小秤到上沙兜售,换点白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