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明人搁下笔,穿上外套,又按惯例到小区走几圈。这个好习惯,有助他睡个好觉。
月光淡淡的,他在路口信步走着,忽然一脚踩在一堆湿乎乎的东西上。他低头一看,这松松软软的污物,已被他踢散开了,有些许还粘在了他的球鞋上。借着月光定睛细瞧,这还冒着一丝热气的,竟是中药渣子。他明白了,肯定是哪家人家,把这倒在小区路口了。很多年前,老小区常常见到这类事,但在这新建的小区,况且还是市里的文明小区,真是头一遭碰到。太愚昧了,他嘀咕了一句,边拐向门卫处,想去找个扫帚和簸箕,把它们拾掇干净了。
等他拿着扫帚和簸箕走回原处时,那堆中药渣却不翼而飞了,只有水泥地上还留有一个不成规则的湿印。他抬头巡视,看见前面一个年轻女孩,手上似乎提着什么,匆匆而过。
翌日夜晚,还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月色也是淡淡的。明人走到路口,特意留了神,瞧见地面上果然有一堆中药渣,还热气腾腾地,新鲜而霸气地占据在路口。一位老太太颤巍巍的,正渐行渐远,那背影像是楼下的刘家婆婆。这个药渣,莫非是她刚才倾倒的?
正疑问间,小刘从那头走了过来,步履匆匆的,手上还提着扫帚和簸箕。见明人站在那儿,竟有点不好意思了,但还是走近了,轻声然而坦承道:“对不起,明叔,是我妈,哦,就是我婆婆惹的事,我劝她也不听,只能跟在她身后,悄悄帮她收拾了。”
“是你在吃中药?”明人问道。“是呀,我坐月子几个月后,头疼得厉害,配了中药煎服。我婆婆硬要把中药渣倒在路口,说是让路人踩踩,我的病就好得快。我劝了好多次,她就是不听我的。”小刘带着委屈的口吻说道。“你婆婆也是对你好。她人善。”明人说。“她其实是个好人。可这种做法也太老土,太愚昧了,而且让走夜路的人踩着了,多气恼呀!”小刘善解人意地说道。明人点点头,说:“老人家,得好好说,别伤了她的心就是。”小刘也轻轻点了点头。
小刘是居委会挂职的主任助理,大学毕业几年之后,应聘入选的,是个懂事的女孩。
连着几个晚上,明人都看见这对婆媳,一个前边倒药,另一个后边清除。在月光下影影绰绰,明人感慨不已。
有一阵子,这种情形消失了。但小刘的半岁多的孩子夜半常常哭叫不止,那哭叫声响亮执拗,闹得邻居都有点心烦。
这晚,明人又发现了奇怪的一幕。月光下,刘家婆婆步履蹒跚,在路口的灯箱广告上贴了什么东西。明人走过去一瞧,禁不住笑了,这刘家婆婆还真如同小刘说的老土和愚昧。那纸上写的是:“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就几分钟间隔,又见小刘快步走近了。她把那几张纸片撕了下来,搓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里。这一幕,又持续了好几天。直至明人某晚发觉,楼下那个小孩的哭叫声,不知何时停歇了。那一老一少月光下的一前一后,一倒一清的情景,才不再呈现。
凝望着这灯火阑珊的幢幢住宅楼,明人想,这每一个窗口都闪现着不一样的灯光色彩,而这静谧和安宁,也渗透着多少爱和多少美妙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