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晓峰弟来电,说我写给他的对联,把“星辰”写成了“星晨”,有人说是错误的。放下电话,想想是错了,立马重写了一副,用国际快递从大阪寄去浙江浦江。
仔细想想,好像古书里看到过“星晨”的,而且这一副对联,我是抄了吴让之的原文,他写的是小篆,我则以行书成之。找来找去,吴让之对联的图片找到了——名高北斗星曟上,诗在千山烟雨中。
查了查《说文解字》(我国最早的权威字典),有“辰”也有“曟”,但并未说明相通,仅在“曟”下注明“或省作晨”。又检阅了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史恩绵的《说文易检》和日本的《篆刻字林》等书。终于明白了。“星辰”,原先是“星晨”。古文中,在星辰这一意义上,“晨”和“辰”相通。“晨”最早写作“曟”。所以“星辰”、“星晨”、“星曟”是一样的。
但是,在一般的用法上,在白话文里,还是“星辰”为妥,大家都习惯了。歌手嗲兮兮地唱着“昨夜星辰……”字幕打出“星晨”观众都会以为打错了的。当然,在书法篆刻的领域里,作“星晨”,毫无疑问是没有问题的。
段玉裁是清代人,公认的研究《说文解字》的权威。在那个时代,研究小学(文字学)的,大有成就的,所在多有。有学者说,因为清初的文字狱,造成了学人都投向故纸堆,去研究古文字,与朝政绝缘。所以有清一代,文字学达到历史的高峰。不但涌现了许多文字学家,也造就了许多擅长篆书的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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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委我篆刻姓名印时,常会遇到尴尬处。因为有许多字,古代的写法与现代不同。有的甚至根本没有,要去找代用者。
现代人名常用的“辉”,古篆作“晖”或“煇”;“斌”古篆作“份”;“杨幂”当篆作“杨冂”;“洲”当作“州”……
倘依照古篆成印,那末,在法律意义上,这不是你的信物。因此,遇到这类文字,我一律造一个新篆字,不遵古律。“张辉”就是“张辉”;“李斌”就是“李斌”。
当然,如果在闲章里遇到这些字,应从古律,用本字。可惜,也会遇到尴尬——我刻过《说到人情泪欲流》,要命的,“泪(淚)”的本字是“涕”,如果刻作《说到人情涕欲流》,小朋友都会大笑。我只好自说自话刻作“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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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未见的杨晓珍妹赏饭,且挑了很有诗意的国泰电影院的楼上。
从前她精瘦精瘦的,现在略见丰腴。比从前更具明星相,依然风采熠熠。
她是朱逢博大师的传薪者;主唱过《白毛女》。那时,颜值高,歌声美,台风靓。唉!一个遥远的故事。
上一次见面,是在她移居香港以后,我途经香港回内地。我记得还问过她练不练身段,她在唱白毛女前,是京剧院的演员,做功唱功俱为一流,是有名的后起之秀。
说起她改行当独唱演员,也真是因缘际会,一段巧合。当年逢博老师主唱白毛女,想设一个B角,而在本剧组里一时找觅不着。有人推荐说京剧院一个小姑娘唱歌极为出色,便把晓珍妹找来试唱。逢博老师大为满意,立即把她调到了上海芭蕾舞团《白毛女》剧组。那时,《白毛女》剧组是样板团,调人当然畅通无阻。
我们是老邻居。她虽然没有学过篆刻,却也常去看望钱君匋老师。和我一样,都叫钱家伯伯的。在晓珍妹眼里,钱家伯伯是一位有趣的老人。她说,有一次,她见钱家伯伯和钱家姆妈在吵架。原因是要去参加别人的婚宴,需要一个红封袋。钱家伯伯把礼金装入白信封,又用红颜料把信封涂成红色,结果钱家姆妈变成了红手掌,大不高兴。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不像现在的烟纸店里都有红封袋,随便走走,就能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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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瑞宗兄打电话给我,说读了《夜光杯》上的《张颂华》,感慨不已。又深自忏悔,说当年把张颂华的印章删掉很不应该。
我已完全忘记有张颂华那回事。一九八五年,上海书店打算出版《陈茗屋印存》时,其瑞宗兄是责任编辑,他和叶青兄在审稿时,曾删去了一些印章。他说他删去了《张颂华》。而我印象至为深刻的是,他们坚决主张删去《张爱玲》三字姓名印,还说这种写小说的女人没必要放在印谱里。其实,他们误会了。这个张爱玲是我当时工作的十二中学的毕业生,许多届的羽毛球世界冠军。好像是一九八四年,她是团市委表彰的青年突击手,一共有好几位。团市委命我刻印作为奖品颁赠给他们。和那位色戒的张爱玲风马牛不相及。
《陈茗屋印存》是一九八八年底印成的,我已去了日本。记得还得到了八百几十元几毛的稿费。当时,我是停薪留职,而学校又正在准备建茅丽瑛烈士塑像。她是十二中学的前身启秀女中的职员,一位伟大的爱国主义者。我把这笔稿费捐赠学校,塑建了烈士的半身像。
现在,十二中学已不复存在,校舍给了启秀实验中学。半年前,现任领导嘱我书写了“百年启秀”的匾额,悬挂在纪念堂门口。我去参加了揭匾仪式,瞻仰了已被移到东墙边的茅丽瑛烈士像。当初,是矗立在校门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