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药之祸患,不下于毒品。国际刑警组织等机构警告,全球假药泛滥,足以向各国敲响警钟。制贩假药已经形成一个全球性产业链,互联网普及更令假药泛滥成灾。因为获利丰厚,冒险者趋之若鹜;因为追查困难,违法者肆无忌惮;因为处罚轻微,罪行屡禁不止。
不能治病还致命
2005年2月,一名23岁缅甸男子因出现发烧、呕吐、发冷和头痛等症状被送往一家地方医院。医生诊断他患有疟疾,给他开了青蒿琥酯。这是全世界应用最广泛的抗疟疾药物之一,安全、疗效好,还便宜,在缅甸这个每年50万至60万宗病例的疟疾高发国,青蒿琥酯是医疗机构常备用药。
通常情况下,用药后只需几天,患者症状就会消退。而这个年轻人的病势却越来越重:陷入昏迷,肾脏有衰竭迹象,血液中的疟原虫数量变多。医生加大青蒿琥酯的注射剂量,但无济于事,感染扩散到脑部,病人很快死亡。
病患的意外死亡让医生们迷惑不解,因为诊断和用药并无问题。为了查清真相,医院展开调查,调查结果让人恍然而震惊:给病人用的青蒿琥酯中只有20%有效成分。换句话说,这是假药。
年轻人的乡亲们以前从没听说过有谁死于假药。出于悲愤与担忧,他们把医院库存的和当地药店出售的可疑货源青蒿琥酯搜罗一空,公开焚毁。
由假药制造的类似悲剧发生在世界各个角落,受到荼毒的药物也绝不止青蒿琥酯一种。
2012年,巴基斯坦拉合尔一家医院有100名患者死于假冒的抗肺结核药物。2013年,印度官方调查发现,一家位于偏远山村的医院因为用了毫无活性成分的假抗生素,5年内有8000多名病患死于术后感染。今年5月,世界卫生组织发布警告,西非市场上在售的脑膜炎疫苗中有不少是过期产品。
从抗生素到疫苗,从抗艾滋病药物到伟哥,假药无处不在。有些假药是活性成分过低或没有,吃了等于没吃;更可怕的假药是那些不仅治不了病,还能致命的“毒药”。
“这些假药制造者根本就是谋杀犯,他们在制造死亡。”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吉林斯全球公共卫生学院的吉姆·赫林顿说,“但是制假药被起诉的风险,还不如造一只仿冒的古驰手包来得高。”
跨国犯罪难追踪
假药泛滥成灾,国际刑警组织针对非法制药的专项调查“盘古行动”战绩年年见涨:2011年行动组缴获240万粒假冒及非法药片;今年缴获药品总量已达2070万粒。
当然,不一定是假药制造情况越来越严重,也可能是执法机构经过这么多年努力终于摸清假药生产链的底细。各国公共卫生部门对这个行业的存在早就心知肚明,但直到2000年初才开始搜集数据,国际刑警组织2005年才成立打击假药行动组,而调查结果让他们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也有很多专家相信,制贩假药这门行当确实日趋“流行”,原因很简单:低风险、高回报,一本万利。“相比贩卖毒品和贩卖人口,对贩卖假药的处罚较轻。”牛津大学医学院长期追踪假冒伪劣药物的保罗·纽顿教授说,当某种药品供应短缺或售价昂贵时,制贩假药便能带来丰厚的利润。
根据不同机构的估计,每年因假药而死的人数少则10万,多则近百万。确切的数字难以统计,因为病人的死亡很难判定是否假药导致。
在全球化时代,一颗小小的药片制造过程中可能流转多达十几个国家:在印度填配胶囊,在墨西哥完成包装,最后才在加拿大药店上架。制贩假药组织与贩毒集团一样,搭建了四通八达的国际网络。2013年,一个波多黎各人因为在网上贩售假药,被判处2年监禁。其实他只是一个制贩假药团伙在美国的中介,该团伙头目在遭到通缉后据称逃往新西兰。
正是这种跨国流动使假药犯罪难以追踪。国际刑警组织“盘古行动”副主任阿莉内·普朗松说,该组织196个成员国中只有少数国家有专门打击假药的队伍,“其他国家的执法机构不是能力不足就是缺钱”。
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全球大约三成国家没有专门机构,不能像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一样监管药品的生产和销售。这些国家通常比较穷,政府人力和财力不足,甚至执法部门也受腐败困扰,可能被假药制贩团伙收买,对假药混入市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使在美国和英国等监管严密的国家,假药也能钻空子渗入市场,尤其是当私人诊所或病患个人从互联网购买药品的时候。网络药店的购买渠道往往来自那些监管松懈的国家,一些调查指出,网上售出的药品中约九成的真正原产国与网店宣称的不符。
制药公司有私心
阻截跨国假药流通,国际合作是关键。加拿大渥太华大学法律与医学系教授阿米尔·阿塔兰建议,应该仿照国际民航业,制定一项针对假药走私的国际条约,对未有效监管国内药品市场的国家施以处罚。“与民航事务相关的国际条约几十个,每个国家都必须遵守,否则就别想飞。”
现有国际合作机制包括2011年启动的非正式“医药犯罪合约”,各国自愿加入,承诺对各自境内制贩假药行为施以刑罚。但这合约并无强制性约束力,因而少了“牙齿”。
目前,世界卫生组织仍是打击假药问题的关键机制,它组织各国开会讨论相关议题,也是全球假药问题的情报集中地。但在推进制定打击假药的国际条约方面,世卫组织作为有限。
阿塔兰认为,原因在于世卫组织的主要“金主”各大制药公司对此反应不热烈。比起被视为公共卫生大患的假药,挑战专利权而影响获利的仿制药才是各大制药公司的真正威胁。它们以保护知识产权为名,希望世卫等国际组织能把打击假药之战扩大到仿制药之上。
阿塔兰一年前曾为联合国毒品和犯罪事务办公室组织的一项打击假药行动做顾问,而法国药业巨头赛诺菲集团要求他同时追踪一桩违反药品专利权的案件。该集团通过下属一个非营利机构赞助了阿塔兰参与的行动,便理直气壮提出这一要求。阿塔兰觉得有悖原则,最终退出了行动。
“这种做法是错误的。”阿塔兰直言,各大制药公司正在以各种方式渗透、影响国际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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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关查验假药难
从网络购得的国外生产的药品,大多数通过邮政系统送达买方手里,其间必须经过海关查验。然而,除非怀疑某个包裹有问题,否则执法人员不会拆包验货。
美国《新闻周刊》发现,无论食品和药物管理局还是入境和海关执法局,都无法提供入境药品拆包查验或没收的比例,即使发现某个药品包裹的发货单或相关手续有可疑之处,也不一定会予以没收。因为按照规定,没收邮政包裹必须经过一套非常繁琐的检验和调查程序,耗时耗力,海关不会轻易执行。根据美国政府机构全国知识产权协调中心的说法,只有当可疑药品数量巨大、价值高昂、潜在影响广泛的时候,才可能实施没收措施。
针对零散的可疑药品,海关只会向收件人发送信函警告他所购药品可能有假,如果对方回复,会需要配合回答一些有关购买渠道的问题。利用这类监控过滤措施,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下属犯罪调查办公室在过去20年内抓获了400多名制贩假药人员。
手持工具测假药
对很多不发达国家来说,监管假药成本太大,实在难以负担。测定假药需要把样本送往实验室检验,然而耗时太长、费用太高,而且实验效果也非百分百准确。
因此,专家们致力寻找便宜有效的测试工具。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主持研发的CD-3就颇有潜力,这个手持工具能“透视”药品包装、测定药品真伪,每个成本仅需1000美元,易于操作。
多亏手机普及,一些技术含量低、但方便易行的鉴别方法也在发展中国家推广。制药公司在药品外包装上印上验证码,手机编发验证码短信到特定号码,就能查验真伪。
这种查验系统目前仍比较安全,但就长远而言,并不能像CD-3那样能够帮助到监管执法机构。
(本刊除“论坛”及本报记者署名文章外,均由新华社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