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与梁启超同时代的人,在谈及与人相处的礼仪或是论学时,能让他“大惭”的人肯定不多,这其中王宠惠可以算一个;而且梁启超在他面前还不止“大惭”一次。
王宠惠,字亮畴,广东东莞人,因其父早年移居香港,王宠惠于1881年出生在那里。王宠惠从小聪颖,最初就读于香港皇仁书院,1900年从北洋大学毕业;1902年赴美留学。其间他一度在上海南洋公学执教,还帮助因在大通起兵失败后逃到上海的反清人士秦力山,先是将他藏匿,后秘密送其离沪。1901年,秦力山与同为反清人士的戢元丞、沈云翔在日本东京创办《国民报》,并写信给王宠惠,力邀其出山担任英文部撰述。王宠惠欣然答应,遂有了东渡之行。
说来也巧,此前也是因为反清遭到清政府通缉而逃往海外的梁启超,这时也从檀香山来到日本。梁启超对王宠惠显然并不陌生,知道后者也在日本,打听到地址后,即致信王宠惠,约他见面叙谈。不知道梁启超在信中是如何措词的,反正王宠惠接到这封约见信后,非但没有一点欣喜之情,而且还很不客气地回信批评梁启超“失礼”。王宠惠在信中说,你梁先生是一位著名的反清人士,不会不知道什么叫礼贤下士吧?你写这样一封信,让我赶来和你见面叙谈,不觉得有失礼貌吗?反正我是感到非常难堪!
不管怎样,梁启超还是闻过则喜,当即郑重其事地给王宠惠回信,一来向其表示歉意,二来坦然接受批评。当时梁启超内心怎么想,我们不得而知,但他这样做,确实不失大家风度。想必此后梁、王二人应该有了见面叙谈的机会,而且还不止一次,所以不清楚那是他俩在东京的第几次见面,反正那次见面叙谈,王宠惠又毫不客气地给梁启超上了一课,结结实实让后者为之“大惭”。
却说梁启超于1900年前往檀香山时,认识了在当地出生长大的华商之女何蕙珍小姐,后者还担任梁启超逗留檀香山期间的英文翻译。正是利用这样的机会,好学不倦的梁启超向何小姐请教学习起了英语。据同盟会元老冯自由在所著《革命逸史》一书中记载,数月后梁启超离开檀香山,不时和人说起,他“已深得习读英文秘诀”,而且除了说之外,梁启超表示他已总结并掌握了初学英语十步法之类的诀窍,还据此编写了一本“英文汉读法”小册子;夸耀这本小册子会有助于初学英语者,只要读了它,“不数月即可翻译英文书籍”。
闻听此言,这让从小在英语环境下生活长大,日后又有留美求学经历的王宠惠坐不住了。终于,在一次与梁启超见面叙谈时,王宠惠率直地向梁启超“讨教”这本关于学英语秘诀的小册子的写作情况和基本内容。谁知王宠惠不“讨教”犹可,这一“讨教”,顿时让“梁(启超)大惭,自后遂不(再)提及英文汉读法只字”。为什么梁启超只字不再提关于英语入门的“秘诀”了呢?很显然,和王宠惠一交流如何学英语,梁启超八九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方面储备的不足,以及他这本“习读英文秘诀”小册子在编写上的仓促和粗疏。
文末交代一下,1905年王宠惠获得美国法学博士学位,他也是第一个获得这一学位的中国人。1907年王宠惠转赴欧洲攻读国际法,并于1908年考取英国律师资格。所谓术有专攻,梁启超在这样的人面前偶感“大惭”,应该也是情理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