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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03月20日 星期二 放大 缩小 默认   
一样的夫人,不一样的摄影机(下)
◆闫小青
■伊文思夫人
  ◆闫小青

  荒诞的美梦

  1989年,《风的故事》在戛纳电影节获奖,它成为伊文思的又一经典之作。拍摄手法之新,让电影大师黑泽明都模仿着它拍摄了《梦》。 

  《风的故事》为伊文思挽回了在欧洲电影界失去的声誉。 

  这个自传体故事的背景仍是中国,主角就是伊文思本人。但中国给这部电影和这位老朋友的反应仍是长久的沉默。 

  中国对《愚公移山》和《风的故事》的冷漠,成了日后很多年玛斯琳心中化不开的一个结。

  其实,早在拍摄《愚公移山》时,伊文思就感到一些不正常。 

  剧组在新疆拍摄的时候,伊文思曾经给周恩来写过一封“万言书”。“万言书”是用英语写的,为了不经过翻译陆颂和之手。 

  《愚公移山》剧组中的中国人不知道万言书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他们都知道,伊文思对于地方政府安排出来的“太平盛世”不满意。 

  《愚公移山》摄制组总领队钱李仁说:“伊文思拍电影的风格跟我们习惯的一套做法很不一样,他要求反映实际情况,但是越到下面,受到当时气氛的渲染,搞一些人为的、夸张的,甚至于完全歪曲的场面,也很难避免,甚至有时候到了惊人的地步。” 

  伊文思要拍新疆的一家工厂,但那时候还在轰轰烈烈地搞“文革”,到处可以看到“砸烂xxx的狗头”的标语,厂里上班的工人非常少。摄制组只好叫厂里把三班的工人全都叫来上班,让伊文思拍摄。 

  “这件事我们从来没有告诉伊文思。”40年后,陆颂和老人告诉记者。“我们知道伊文思想要拍什么,但是我们也很无奈。” 

  类似这样的被埋葬了40年的秘密,曾经让《愚公移山》摄制组中方人员非常为难,摄制组领队叶式春说:“当时‘文化大革命’非常穷,布置的那些东西瞒不住他的。我们摄制组就左右为难了,又要宣传这些东西,心里又不通,他又不接受,所以有时候工作很困难。” 

  伊文思显然感觉到了叶式春在隐瞒什么,在给周恩来的万言书中,他专门要求换掉叶式春。 

  其实,有些时候,叶式春也是被骗者。她说:“我们在南京呆的时间很长,有关单位应该说很热情地接待,但是热情得有点过了头。我们看了以后都觉得房子似乎太漂亮了,后来伊文思可能也感觉到有点弄虚作假。据后来了解,宿舍都减员了,十人宿舍改成四个人,四人的改成双人间,和当时国家的条件很不一样。这些情况不是说伊文思不知道,连我们都不知道,应该说我们也是受骗者。” 

  伊文思的镜头里出现过一个大娘,那名大娘所在的工厂可以把棉布再变回棉花,他们用这种方式生产棉花。大娘激动地给玛斯琳讲解:“棉花可以变成棉布,棉布就可以变成棉花,我从中学到了辩证,证明了马克思辨辩证唯物主义理论的正确性。” 

  这看起来很荒诞,可又很真实。最真实的是当时的中国人急于展示自己正在追求幸福的心情。 

  玛斯琳特别能够理解经历过痛苦和不幸的中国需要怎样的幸福,她曾经是一个从奥斯维辛集中营走出的小女孩,在集中营中她失去了45位亲人。玛斯琳的手臂上刻着一辈子抹不去的记号,“数字是我的编号,三角代表犹太人。” 

  “20世纪很多民族经历了共同的不幸,应该告诉其他人,中国人在努力追求的幸福是一样的。” 

  哪怕那是一个梦呢?伊文思夫妇的摄影机记录的何尝不是那段岁月里每个中国人的梦? 

  可又是谁编制了这个梦?伊文思再没机会知道,也或许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愿道破。

  冷遇

  《愚公移山》中的一些画面,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梦。《愚公移山之球的故事》讲了发生在北京第31中学一段师生双方平等关系的故事。 

  在拍摄影片前,陆颂和告诉伊文思这个故事的背景:早自习开始之后,老师要求学生们停止踢球回教室上课。但一位学生忍不住飞起一脚,球从老师的头顶飞过。老师很生气,批评了学生,没收了足球。 

  伊文思就去了这所学校,他觉得很有意思,就拍下了一场师生间的民主辩论会:学生为什么有踢那一脚球的冲动?老师的问题出在了哪里?是否小题大做,没事找茬? 

  最后踢球的学生反省,自己对老师的成见缘于有一次老师对他的“无理”指责;老师也认为自己最开始就把学生划作错误的一方,没有充分考虑学生的想法。 

  时隔40年,玛斯琳可以很平静地告诉怀疑这部影片真实性的人:“影片里展现的就是‘文革’中的中国,只不过我们拍到的是被选择的真实。” 

  当年,摄制组给伊文思选好了几所北京的好学校,让他从中选择。伊文思夫妇并没有怀疑,真的到这些学校里一一考察,伊文思还交代陆颂和做好他的“耳目喉舌”。 

  “其实很多学校已经不上课了。”伊文思夫人日后回忆那段历史时说。 

  伊文思曾说自己仅仅是一个维护中国的人。他说:“假如明天中国背叛我的期望,我将会按我的理智所为,但是今天我可以说完全与中国人站在一起。” 

  《风的故事》拍摄完成三个月后,伊文思就去世了。最后的影片剪辑,伊文思是在病床上完成的。 

  可是,他去世了,中国驻法使馆没有一封唁电。第二天,《人民日报》上发了一条消息:世界著名纪录片大师,尤里斯·伊文思因病在巴黎逝世。 

  只有老朋友陆颂和伤心地发现,这个消息的与众不同。因为之前,报纸上提到伊文思都会写:中国的老朋友,世界著名纪录片大师。 

  陆颂和找到《风的故事》摄制组领队朱海峰,他们以摄制组的名义发了一封唁电。 

  其实,远在地球的另一边,玛斯琳也发现了这微妙不同,关心他们的中国人越来越少。 

  渐渐地,零星的纪录片研究者,或是关心热爱伊文思的中国人,再到法国找到玛斯琳时,她变得防备,不再像从前那么热情。 

  中国电影资料馆馆长傅红星几年前到法国专程拜访时,玛斯琳甚至没有让这位远道而来的访客坐下。 

  去年,玛斯琳到北京,在南锣鼓巷买了一个钱包,上面写着“为人民币服务”。 

  玛斯琳学会了这句话的中文发音,她经常拿来和中国朋友调侃,“其实我不是讽刺,是无奈。” 

  她注定不可能找到那些昔日《愚公移山》剧组的中国同事们,再拍一部纪录片了。但她仍然希望拍摄一部关于中国的纪录片。 

  “再拍一部关于中国的纪录片,你最想表达什么?” 

  “青春的中国,”玛斯琳看着记者,“就像你们。” 

  摘自《中国周刊》201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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