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向读者推荐全国第一部描写落马贪官狱中改造和生活的纪实小说——《狱火——职务犯监区那些事儿》一书,作者鹿松林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曾任海南电视台台长,省政府新闻发言人,也是“狱火”中人。他说,自己描写这些职务犯们狱中的心灵拷问、人生的扭曲、狱火中的挣扎,以及他们家庭和亲属因他们而遇到的种种遭遇,目的是想告诉世人:为官必自律,戒贪心,戒妄念,慎始如终。
此书由《新华出版社》出版
你以为还是市委书记?
值班民警清点完每个监舍的犯人人数,“哗啦啦”地拉上铁门,“咔嚓嚓”地把大大的铁锁一锁,又用手把铁闸门使劲地摇晃了几下才离去。别小看民警每天这时候这个千篇一律的动作,更别小看每天这道铁闸门“哗啦啦”的动静,这对里面的职务犯来说,确是一种一天一次的心灵敲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你能怨恨别人吗?职务犯都是自尊心很强的人,每每睡觉前听到这个声音,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条件反射式地紧缩一下,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
徐文涛第一次听到铁闸门的动静,加上刚才又受到民警的严厉训斥,他躺在床上像被雷击一样,脑子一片空白。我,我一下子变成这样啦!徐文涛在内心无奈地、绝望地呐喊着,任泪水奔涌着流出眼角。他感到自己的心灵一阵阵痛。躺在徐文涛对面上铺的张余一反常态,他慢慢坐起来,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这警官也太一刀见红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市委书记吗?”“呵呵。”张余睡的是上床,下床的犯人发出笑声。张余用手指把床板敲响了:“笑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告诉你,这是监狱,你是罪犯!竖起耳朵听着,是龙你盘着,是虎你卧着!你真以为你还是市委书记?啊呸!”张余这番话儿是每个罪犯在入监训练队上课的第一节内容。
“张余,从点名前你就嘲弄我,你想干嘛?”睡在对面下铺的徐文涛有些急了。“我嘲弄你?不是吗?当年你在全市大会上怎么讲的?”张余在上床坐起来,朝着对面下床的徐文涛比画着。
当年张余案发时,在纪检工作会议上,市委书记徐文涛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他对全市纪检干部说,张余这个反面教材告诉我们大家什么,他告诉我们每位领导干部,手莫伸,伸必抓。我痛恨他们这些党内的蛀虫。市纪委把对张余采取双规的文件报给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拿起笔就签!当时我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九点三十分。我还想,这时的张局长是在办公室还是在家呢?张余这条蛀虫,他可能没想到,截止这个时间他被组织刷卡了,是我代表大家、代表人民把他刷卡了。刷卡,大家懂吗?就像我们在商场买东西时,把卡在刷卡机上这么一刷,就没了!同志们,我这个市委书记不是武断,是这个腐败分子铁证如山哪!
“我的市委书记,我是蛀虫您是什么?您现在九点三十分不再刷别人的卡了吧,还不是和我这个腐败分子一样,你摆肥皂盒,我摆毛巾。”张余低声一字一咬牙地宣泄着。“你?”徐文涛被顶得无话可说,黑暗中他臊得脸通红。“别说了,睡觉!”坐在床上抽烟的宋树青低声喝道。“别介,宋哥。徐书记来了,你不是有话要问他吗?”张余看来要拉上宋树青。全监舍的人知道宋树青要问徐文涛什么,都立着耳朵听着。这样的情景,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狱中趣事儿。张余看宋树青只顾闷头吸烟,不接自己的话,就自告奋勇起来:“好,你不好说,我替哥说。”
两年前,徐文涛带领全市局以上领导干部到职务犯监区开展预防职务犯罪警示教育。职务犯监区本身又是全省预防职务犯罪警示教育基地。徐文涛带领全市局以上领导干部首先是在大教室听了监狱安排的三名职务犯罪人员现身说法。接着又来到职务犯监区劳动车间参观。当走到正在贴纸盒的原省工商局局长宋树青面前。徐文涛书记站住了。他指着宋树青对随同参加警示教育的领导干部们说:“大家好好看,这就是当年的工商局宋局长,他因腐败进监狱,现在变成了一条死狗,痛心啊。当年这可是省后备干部,痛心啊!”后来,徐文涛也因贪腐出事了,受贿加上来源不明款达三千多万,判了个死缓。
张余的表演,让整个监舍的犯人笑声大了。宋树青把烟掐灭在床下烟盒里。他低声喝骂道:“妈的,别笑了,睡!”他拉起被子躺下了。武警的电筒在窗户外晃着。张余躺在床上瞪大眼睛,一副满足感。宋树青也瞪着眼睛,脸色冷得像一块铁。徐文涛躺在床上又恼又羞,瞪着眼睛,大气不敢出,身子不敢翻宋树青看着上铺床板,他不是不想也奚落徐文涛,他是动了侧隐之心。每个从官场上翻下来的人,刚入监这天晚上的心境都一样。第二天一早,职务犯监区犯人在监区门口报数。他们是按劳动改造项进行列队报数。值班民警站在队列旁边监看门口值星在统计各队列人数。一会儿值星向值班民警报告总数核对无误。宋树青和徐文涛站在队列旁边,徐文涛手里拿着扫把,宋树青拿着一把垃圾铲。他们旁边是一辆装垃圾的小车。劳动改造的队列听到值班民警口令后,向右转开始向车间走去。两名值班民警带着队列不时喊着“一二一”的口令。另一名值班民警站在院子里,看着宋树青他们打扫院子卫生。宋树青让徐文涛推着垃圾车,自己拿过扫把清理监狱大院里的垃圾,两人一句话不说。宋树青用手捡着垃圾,把垃圾往车上放。徐文涛想和宋树青说话,看宋树青一脸冷漠,张口又止。“宋局。”徐文涛还是憋不住。但是见宋树青不应声,他连续喊了几声。“往日的宋局已死去,新生的宋树青扑面而来。”宋树青总算开口了。他一边扫着地面,一边一字一板地说,不看徐文涛一眼。“老宋,这五六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徐文涛一副关切的样子。“怎么过?你不是看到了,做该做的事,慢慢过。”“我看你已经是变态?”徐文涛声音高了起来。徐文涛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值班民警。民警大声问宋树青发生什么事了?宋树青连忙让徐文涛站好了,连叮了两声“别动、别动”,自己走到民警三米处报告,他正按照魏东监区长的交代,协助民警对新犯徐文涛实行互相帮教。
帮教是犯人互监组的一项任务。民警看了看不远处的徐文涛,叫宋树青用心点,把这个新来的犯人行为好好规范规范。宋树青说声“明白”,转身向徐文涛走去。徐文涛有些发毛,他问走近自己的宋树青,警察对你说什么?“你怕了?”宋树青冷冷地回了一声。徐文涛一愣:“我怕什么警察呀?”宋树青用眼角扫了徐文涛一眼,说:“那是警察,那是国家执法者!你不怕?噢,对了,你是怕纪检!听说进去第一周,你就尿了两次裤子啊,嘿,他们也没有给你点正厅级待遇?啊?”徐文涛最怕哪壶水不开,宋树青偏提哪壶水。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宋树青不理会徐文涛的表情:“来吧!”“干什么?”“警察让我帮助你补上课。”“补课?补什么课?”徐文涛有些发懵。宋树青的脸几乎碰到徐文涛的鼻子尖:“补什么课?补你的身份意识课,补你的行为规范课。站好,听我的口令!”宋树青往后退了两步,喊道:“罪犯徐文涛,罪犯徐文涛。”徐文涛更懵了。宋树青问徐文涛为什么不回答?他告诉徐文涛听到叫他的名字,必须立正喊“到”,这是应该遵守的第一点,这是表示自己懂得身份的最基本意识。宋树青问徐文涛听明白了没有,让他跟自己再来一遍。徐文涛盯着宋树青一声不吭。“罪犯徐文涛,你为什么不答到?”宋树青铁青着脸问。“你在捉弄我,在报复我!”徐文涛一脸怒色地回答。“你说什么?我怎么报复你?”“你这就是在折磨我,什么罪犯罪犯,徐文涛就是徐文涛!”“罪犯徐文涛,你听着,这样叫你,是让你从现在明白,你是一名罪犯,是人民的罪犯,懂吗?!”“我是人民的罪犯?你也是,你们都是!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你宋树青,不是也利用职权为别人办事收取别人钱财吗,难道你忘了自己是谁了?”徐文涛手指冲着宋树青乱点起来。宋树青一下子被他呛住了。他看着脖子爆起青筋的徐文涛,听着他翻着自己的往事,心底里不由得涌动起一股火,真想出手把徐文涛打个满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