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退出了班级里的群聊，因为有男同学在出题目：假如回到30年前，全班23个女同学，你愿意娶哪个为妻？当时一双近视眼，狠眨了几眨，得到确认后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堂堂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生今日的水准？今日抵达的境界？分明一种“苟富贵、重洗牌”——农民做了皇帝之后民间大肆选妃的心理，暴发户的牛刀，竟然欲在年过半百、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嫁得早的连准外婆都快当上的昔日同班女同学的身上开心一试？呵呵，也对，衣锦归故里。 

　　也或许，且无富贵且仍平民，纯粹娱乐一把。老娘舅，上海外婆，阿庆讲故事，柏阿姨说男女，好声音故事会，今夜说点事……全民娱乐，寓教于乐，到了教授那里，或者文化干事文化官员那里，自然水涨船高，娱乐节目也别出心裁富有创意。 

　　没有暴发，也学着暴发户的嘴脸过一下选妃的干瘾其实是不利养生的。财不大无法气粗。倒是宁愿成全其美，愿意想象那成一方诸侯的诸侯、那某座无名之山的山大王掳须一笑：谁让你们当初眼睛没有长好？竟然都只看校园里的“高大上”？——时间会洗涤许多吗？时间真的会创造奇迹？年轻人或许会对时间抱以无限遐想无限热望。中年人却是越老越相信那些亘古不变的老话，比如：狗改不了吃屎，三岁看八十岁之类。 

　　“妈妈，你真有空噢！还群聊！我没有时间，我只一对一私信发我去美国读书的好朋友。” 

　　“妈妈，人有什么好晒的？人都是不变的，而景是变的，我只发小严我去过的地方的风景。像北海道啦，静安公园啦，还有我们初中静中旁边的‘可的’超市突然关门了。小严也蛮伤心的，她暑假里从美国回到上海，去母校看看的话，没有旧可以怀了……” 

　　女儿絮絮叨叨。小的比老的高明！ 

　　一种“统吃”的心理，几乎占据着半城的人。女王范儿，男王气场。明星线路，我即明星。男的爱你，女的爱你，老也爱你，少也爱你。明星，当然是要光耀全城的。容貌完美，装扮华贵，台词抒情，身世传奇……吸睛术便是敛财术。学术明星当然也是明星，俨然讲坛，俨然获奖，著作等身，家庭模范，倘若再名衣包装名包配备，风头更健那是一定的。又是乔治·阿玛尼，又是心灵鸡汤，谁能抵得过物质精神双双的“吸睛有术”。那不是技术而是魔术。 

　　表演倘若回报丰厚，表演当然会就此上瘾。 

　　本是看戏的观众身份，渐渐地坐不住了。跃跃欲试。谁规定我们只能看戏赏戏？不是本世纪发明了最伟大的群众娱乐，叫做：卡拉OK吗？ 

　　热闹的时代，无法寂寞。就是寂寞的行业也无法坐下来承认此生须得寂寞。喧哗的时代，无法宁静。就是应该安静的人们，那沸腾的声音，灵魂里的、市声里的，搅得小心灵实在无法安宁。 

　　呵，呵，谁没有圈？朋友圈，同学圈，插兄圈，插姐圈，老乡圈，海归圈，拳友圈，琴友圈，汤唯粉丝圈，郭敬明小粉丝圈，孩子校委会、班委员也有圈，退休有了空当然有圈、且圈中有圈、圈与圈还搞穿插交错，活动时间表绝对是要严格核对，以防一不小心就遗漏掉别个圈…… 

　　忙，怎么不忙！ 

　　那日去看父母。母亲说她已经不参加学生聚餐了。为什么呀？老妈是多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我中学教过班的那些学生已经50多岁、快60岁的人了吧？竟然当着我的面，男的和女的喝交杯酒。”“嘿嘿……”——坐在饭桌另一头，我那平日不苟言笑、毫无幽默感的老爸竟然笑起来。他笑起来竟然这样有趣而可爱。“唉，他们乘酒兴，玩玩的呀。老妈，你怎么不改改你那一本正经的教师腔！”“还有个男学生借酒劲上来拥抱我，他的头离我的头那么近，我只好使劲硬着脖子把脑袋从他肩膀上偏过去点！”我大笑。“妈妈，你下次如果把老爸带上，他就不敢了！”“没有下次了！我一概不接受邀请了。”老妈如此决绝。“你还是有点封建，这么大岁数，给搂一下没有什么的啊，老妈，你看人家外国人，陌生人也拥抱的，管他什么男女！”“我知道，问题是——那个男学生名声不好，他曾经进过监狱！” 

　　我终于笑倒。决定把请老爸老妈外出吃喝的任务一杆子负责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