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楼下那条巷子的出口,常年驻守着一个缝衣补鞋的中年男人,我称他为“缝补先生”。
他年轻时因不遵守交通法规而失去双腿,且相貌丑陋,一直没有成家。每当小孩子围着他玩闹,他总是嬉笑着告诫他们,过马路一定要看红绿灯,不然将来就会和他一样娶不到老婆。每天一大早,缝补先生就被他弟弟推到巷口的大树下,坐在小凳子上缝补衣鞋,傍晚又被推回家休息。我问他日子过得单不单调,他龇着满口黄牙,笑着说:“不单调,有意思得很!”
我却时常感觉生活无聊,于是每逢空闲便带着象棋去跟他杀两盘。缝补先生棋艺精湛,不知从哪学来的,我几乎没赢过他。有天傍晚,我们正下着棋,一辆红色小车停在身边,走出一位贵妇模样的女子,手臂搭着一件开了线的紫色大衣,请他缝补。“我过20分钟来取。”缝补先生拿过衣服,检查后回答:“至少半小时。”女子皱皱眉,从兜里掏出50元塞在他手里。缝补先生摇摇头说:“不是钱的问题,这衣服缝合方式特殊,至少得花半小时才能补好。”女子不悦道:“我赶着穿它去赴宴,你随便弄弄,没人会看得那么仔细。”他笑答:“我必须对得起自己的手艺。”
后来那女子生气地跑掉了,我和缝补先生相视一笑,又继续“厮杀”起来。我知道他的脾气,有些人做事不光是为了钱。
缝补先生技艺高超,还很善良,经常无偿帮助附近的孤寡老人补衣物,遇到顾客无零钱时,也不强求,因此人缘极好。四川芦山地震后,我跟他聊起单位捐款的事,他二话不说,掏出一叠五块十块的纸币说:“我这些日子的收入,不多,你拿去一起捐了吧。”我拒收,但他睁大眼睛默不作声地盯着我,让我有点惭愧,便小心翼翼地收下钱。我是知道他脾气的。
我想,缝补先生缝补的不仅是那些衣服鞋子,还缝补着许多残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