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老家的时候,距离产生美,电话里一派父慈子孝;距离也产生了失控,吴果快30岁了不结婚,还在鼓捣什么创业,父母虽有怨言,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一旦他们来到身边,一家人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还是狭小的出租屋,各种矛盾一触即发。
“每天要回家吃晚饭,不回来要告诉我们去了哪儿,晚上10点前必须要回家。”“给你安排了一个同乡的姑娘相亲,周末去见见。”“公务员和事业单位考试最近开始报名了,你去试试”……爸妈唠叨的内容,吴果几乎能背出来,而且往往是命令的语气,一如对待小时候的自己。
北京大学精神卫生博士汪冰分析,父母干预孩子的生活,实际上是觉得自己还要为孩子的生活负责。“中国的父母希望自己对孩子永远是有用的。父母和孩子的关系不是‘有限责任公司’,而是‘无限责任公司’”。
在西方社会,约定俗成孩子在18岁就应该实现与父母的“分离”。一部美剧中有个情节,孩子前脚去上大学,父母后脚就把他的卧室改装成健身房兼按摩浴房,“终于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但18岁成人,这个时间节点对中国人来说或许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父母与孩子不会因为一场成人礼,产生心理上的分离。中国常见的情况是,夫妻关系弱于亲子关系。孩子一旦离家上大学、工作,在家的爸爸和妈妈面面相觑,不知道干些什么。没事干,又是新年,那就去看看孩子吧。吴果的爸妈在大都市不认识其他任何人,四只眼睛从早上一睁开,就盯着吴果。家里的柜子、抽屉他们一一整理,吓得吴果赶紧把“父母不宜”的物件都锁到了办公室。
父母没有意识到的是,自己给已经是成年人的孩子带来了生活边界和心理边界的双重入侵。他们忽略了两件事:一是环境变了——时代不同了,过去的生活经验不一定适用于当下;二是理论和实践的关系——父母“求稳”,希望孩子从A到B不走弯路,但今天,稳定并不是第一要义,能力才是立足的资本,孩子可能恰恰需要跌倒后再爬起来,才能走得更稳。
两代人对于理想生活的标准也是不同的:父母成长于物质贫瘠的年代,他们对生活质量的评估,通常有关温饱,无关梦想;而年轻人承担的压力,来自对未来的不确定。
无法沟通的根本矛盾,在于两代人、两地人眼中“好”的标准不同。在大城市工作的孩子觉得,“好”就是“做自己”;在家乡的父母觉得,“好”应该是“过上大家认可的生活”。
父母不断指责孩子,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孩子没有按照父母理想的方式生活,这让他们无比焦虑。他们需要不断唠叨,让孩子来分担这种焦虑。就像中国父母表扬孩子的常用语,“你家孩子多省心啊”——“省心”的背后,孩子的自我是不存在的,只是符合父母的期望。可能还会上升到一种情感绑架——爸妈为你付出这么多,你还要我们这个年纪为你操心,多么不孝顺。
但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情绪负责,孩子是否一定要为父母的情绪埋单,值得商榷。
孩子成人之后的亲子关系,考验的不是父母,而是孩子。孩子可以用“弱”的方式去表达感受,比如,“妈,你不要再说了,你这样说我也很难受”。当你温柔地坚持久了,父母可能就会习惯;当你足够坚定的时候,你也就真正像个大人了。好的标准不是皆大欢喜,而是学会怎么坚持自己,并为自己的坚持负责。
需要提醒父母的是,替孩子作选择是存在风险的,一旦这个选择出了问题,孩子都会责怪你,而你也无法对孩子的一生负责。蒋肖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