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不冬春不春的乌苏天气,整座华城日复一日湿淋淋雾腾腾腻渍疙瘩啰里啰嗦,这样的日子适合写唐诗宋词,一川什么一帘什么,轻易就名垂青史几辈子吃香了。而家常过日子,这样的黏湿不爽气,实在是烦厌的。便是如此这样的季节里,友人兴致勃勃从巴黎飞奔而来,兴高采烈小住半月。
国际友人来埠,从前很好搞,一日安排吃八餐,响油鳝丝吃到鸡毛菜,然后再带去按摩铺子,寻个手脚爆重的师傅,从头捏到脚,呻吟尖叫两个钟头,就很热泪盈眶了。余兴节目是去订制两件真丝旗袍羊绒大衣,外加陪讲两天两夜中国话上海话,临走带足鸭肫肝萨其马小核桃,格么就登机无憾满载而归了。
如今情况突飞猛进,国际友人越来越不好搞,白相心思千奇百怪,白相流派偏门怪味,常常让我这样的资深主人,亦小晕片刻。
跟友人讲,dar1ing啊,带侬去看兰花好吗?辰山植物园有展览,不是亚洲第一就是世界第二。友人不动声色问,什么兰花?热带兰还是中国兰?我一枪就被击中了,为自己的恶俗口味无地自容。真的,热带兰有什么看头?到上海来看热带兰,有没有昏了头?在上海,当然要看中国兰。友人继续讲,顶顶想看的,是梅花,伊拉外国人没有梅花的。梅兰竹菊,友人轻轻一撩,便点了两朵。花不曾看成,思绪倒万千了。那日回家,直扑淘宝,万能的淘宝上,居然有大把野山兰花苗卖的,热泪盈眶一下。
带友人吃饭,生煎粢饭吃到崇明糕糕,为了一碗销魂黄鱼面,风里雨里雪粒子里,一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吃完之后,友人小手搂到我肩上,dar1ing啊,还想吃一样。说实话,我有点小哆嗦,感觉得出来,接下来国际友人想吃的这一样,不是河豚就是蛇了。友人璀璨一笑,dar1ing侬带我去复旦食堂吃顿中饭好吗?我想吃烂糊肉丝红烧带鱼跟肉馒头。这次轮到我刻薄攻击友人的品位了,呵呵,dar1ing啊,原来侬的味觉乡愁是复旦肉馒头啊。一大口,还没肉;一小口,肉过了。著名的复旦肉馒头。
临走买点上海特产拎回巴黎去,友人又出鬼了,dar1ing侬带我去买睏衣好吗?那种上海欧巴桑穿去菜场的,夹棉的,万紫千红的,压花的,一套一套的,我要带回去送给法国人。我目瞪口呆看住友人春风笑意的面孔,为伊的非凡创意张口结舌,更为自己的思路狭隘而细汗直流,我怎么没想到过呢?何其妖娆的上海土特产啊。
顺便说一句,去百货公司买这种沪式睏衣的时候,我着实被那个价钱吓倒了,七百人民币一套,不比羊绒大衣便宜啊。本埠欧巴桑们就这么穿着去菜场啊,太猛烈了。还有,至今没搞明白,这种睏衣的玲珑学名叫什么?有知道的dar-1ing,请你告诉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