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十岁,身体器官都在退化,耳聋眼花了,倒是记忆力还没有明显衰退。去年,为了要与已经阔别50年、公私合营时的老同事一起聚会,居然将60多人的名单一个不漏地背了出来。
可是多年以来,有件事却一直困扰着我:就是我总记不住有些熟人的面孔。30年前,有位行业里的干部,我多次见过他的面,但是换了个地方碰头,总会“认不清、吃不准”,而不敢贸然直呼其名。对小区里那些半生不熟的邻居,我也很难记住“面孔”,所以,平时出入小区,我尽量“目不斜视”,免得别人说我架子大。
最好笑的有两件事。一次是20年前,有天早上在人民公园打拳,看见走在小径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我姐夫。他在前几年随着一个京剧团去了云南,已有好久没回上海,我喜出望外地招呼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姐身体可好,外甥女工作如何?后来回到家里,仔细回想他回答时支支吾吾的样子,猛然想到:不好,认错人了!原来,上世纪50年代我在政治学校学习时,有位组友,与我姐夫十分相似,曾经来过我家,我还和母亲说起过的。这次我遇见的就是此公,而非我姐夫!
再一次是1998年,儿子去澳洲9年后,第一次回来探亲。他每天上午九十点钟起床,不吃东西就出去办事、会朋友,晚上总要半夜以后回家,所以我们碰头的时间很少。有天下午,我从外面回家,走进小区的大弄堂,看到10米开外,有个站着的年轻人带着笑容看着我,我也只好报之以笑脸。然后一边走,一边脑子里拼命在想:小区里哪一家有这样一个年轻人?走到离他近两米处了,就听见他说:“哪能(怎么样),不认得啦!”听了声音,我才猛醒是自己儿子啊!他是回家忘了带钥匙,才在弄堂里等我的,却不料老子不认儿子了。
后来,大家都说这是因为我视力不好(近视、老花、白内障都有)造成的,我也只好这样想。
去年8月,我在《科学画报》上看到一篇文章,说我这样的情况其实是一种病症,叫“面容失认症”,俗称“脸盲症”。该病症是德国一位神经学家于1947年首先发现的,患者约占人口的2%-3%,可能与遗传基因有关。我的病情与文章中说的有两点情况非常吻合:一是往往通过发型、衣着、说话方式来认人,如果这些条件改变,就会认不出;二是单眼或双眼视力不正常的人,易患此症。
我的症状还没有经过确诊,即使确诊现在也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但是,能在有生之年得到一个比较可信的答案,总算也可为我所闹的笑话有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