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清明时节,人们纷纷踏青扫墓,寄托对已故亲人的哀思,而我,却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悼念父母亲。
因为父亲早在1944年大撤退的兵荒马乱中翻车身亡,由同事就地埋葬在广西宜山附近的荒山野岭中,尸骨都不知去向。母亲则在1974年突发脑溢血病故,按照她生前的遗愿,骨灰已撒向茫茫大海。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得知上海邮政博物馆存有父亲的资料,于是我急切地前去寻访。
上海邮政博物馆是一座具有欧洲建筑风格的雄伟大厦,原来是车水马龙的上海市邮政总局。上世纪30年代,父亲曾在这里工作,他是中共地下党员。解放后母亲也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多么亲切熟悉的地方!50年代,我在浦东住校读中学,每逢周末摆渡过浦江,从杨树浦乘叮叮当当的8路有轨电车在外白渡桥下来,沿苏州河走到邮政大楼,母亲总是在邮局食堂为我买一份丰富可口的饭菜,我就和母亲一起在熙熙攘攘的大食堂里共进晚餐,就像在家里那样温馨。今天,我又来到这个地方,真有重回故里的感觉!
走进博物馆大厅,在30年代中共邮政地下党斗争史的展出部分,墙上的照片栏中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看着我。顿时,我头脑里轰的一下——父亲,那就是父亲!我兴奋地疾步上前,看到在父亲照片的下面清楚地写着:“韩昌明1935年进上海邮局,1938-1939年任中共上海邮局职员支部书记,主持党团工作。”我眼眶湿润了,面对父亲和先辈们的相片,我深深地三鞠躬。
更为巧合的是,当我低头观看墙下玻璃橱柜里的文字材料时,那熟悉的笔迹更是让我激动不已。那是一份50年代邮政工会第一届执委的名单,常委名单中的“汪琇珍”三个字,就是刻在我心上的母亲的签名。是的,这份名单就是母亲亲手写的!30年代父亲的照片和50年代母亲的手迹,竟然在这里不期而遇!真是苍天有灵,把他们这对恩爱夫妻安排得如此巧妙!
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是经人介绍和父亲认识的,父亲经常借一些马列主义的书给她看。母亲喜欢看国内外新闻,读世界知识,共同的爱好和理想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婚后,父亲对母亲呵护有加百般照料,在这个温馨的家,母亲生下了我们兄弟俩。
1939年,当局看父亲在上海邮局活动频繁,但又抓不到他“赤色分子”的证据,于是就把他发落到广西边远地区的一个小县城邮局去。母亲也带着我们一起去了广西,在那里又生了两个弟弟。
当母亲得知父亲遇难的噩耗后,急得昏死过去。母亲一个弱女子,带着我们四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边远地区怎么活下去啊?但为了我们,母亲慢慢从悲痛的阴影中走出来,决定去迎接人生旅途中的种种磨难,一定要把我们四个孩子抚养成人。
母亲离开我们已30多年了。她一生经历坎坷,千辛万苦把我们几兄弟带大又一个个送去参军,最后孤身一人与病魔抗争,这历历往事一直缠绕在我心头不能释怀。
现在,我终于有了寄托情怀的去处。去年清明,我们几个年已古稀的老兄弟手捧鲜花,在上海邮政博物馆展厅,面对父亲的照片和母亲的手迹,缅怀父母亲,缅怀为革命做出贡献的先人。能在这样一处神圣的殿堂纪念亲人寄托哀思,感到很是欣慰很是自豪。
我想,父母亲不仅在博物馆“相聚”,在天堂,母亲也一定与父亲相会了,他们幸福地在一起,永远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