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圣彼得堡的第二天中午,导游小陶说要安排我们吃一顿俄餐。只片刻,服务员端上一盘东西。大家肚子正饿,伸手就拿盘中食物。定睛看时,每人手里拿的却是一片黑面包。比巧克力还要深还要黑的颜色,表皮粗粝且有点扎手,放进嘴里嚼时,淡而无味,满嘴感觉都是碎面渣,难以下咽。比我过去吃的窝窝头还要难吃,这就是我们要吃的俄餐吗?
小陶好像早已熟识了我们脸上的惊讶,以东北人惯有的爽朗哈哈大笑,随之不紧不慢介绍说,这就是圣彼得堡俄餐的第一道菜。在圣彼得堡这座城市里,居民每次就餐时,餐桌上必须得上黑面包,哪怕是锦衣玉食,哪怕是肥得流油。黑面包是这座城市餐桌上不能没有的东西。
小陶的房东是个俄罗斯的老诗人,曾向小陶无数次讲过黑面包的故事。
那还是在二战时期,当时圣彼得堡的名称是列宁格勒。德国法西斯军队闪电战入侵苏联。很快,德军就攻到列宁格勒城下。城里军民奋起抵抗,击退了德军一次又一次猛烈的进攻。每次,城里的守军好像奄奄一息了,但当德军靠近时,竟如醒狮般顽强反击,硬是无数次把德军挡在城外。德军围城三月,却久攻不下。此事惊动了希特勒,雷霆震怒。作为元首的希特勒只好召集众将领,问是何故久攻不破城。这些平时趾高气扬的将领早已黔驴技穷,只是面面相觑。正在此时,大厅门被轻轻推开,一头戴白色高帽的厨师推着餐车进来。有军官欲上前喝退,被希特勒拦下。他叫这唐突而入的厨子把餐车推到大厅中间。众将领拥挤前看,只见餐车上放一普通白盘子,盘子中间有一块黑面包。见希特勒和众将领错愕,厨子指着黑面包笑道:城中的军民就是靠这不起眼的黑面包活下来抵抗德军的。城里人在粮食极少的情况下,每人每天只发一个黑面包,每人把每个黑面包每天切成三片,早中晚各吃一片艰难果腹,硬是支撑着抵抗着凶猛的德军。连续数月,城里的军民就是靠着这难嚼的黑面包活了下来,在德军面前毫不退缩。后来,列宁格勒终于坚持到援军的到来。再后来,黑面包就成了这座城市所有人铭心刻骨的难忘。
有那么神奇吗?见我们半信半疑,小陶拿起盘中的黑面包,若有所思地说,这黑面包,不仅是这座城市的记忆,也是我生命里的难以割舍。
小陶刚来圣彼得堡音乐学院读书时,由于俄语未熟,四处应聘打工,屡遭碰壁,心气又高,不愿问家里要钱。最艰难时,一个月身上只剩下100元人民币。外表开朗内心执拗的他又不愿与外人说。每天课余时间,他就到圣彼得堡市中心的绿地公园去枯坐,眼泪只往肚子里咽。这时,后来成为他房东的老诗人出现了。老诗人每天在公园散步,见状问清缘由后,哈哈大笑说,乌云再多,终有散去的一天。叫小陶把100元人民币交给他,并热情邀小陶住到他家去。第二天,老诗人把一袋黑面包和一箱鸡蛋放在小陶面前,并得意地告诉小陶,这是用100元人民币买来的,并教小陶每天怎样把黑面包切着吃。就这样,小陶嚼着满嘴碎渣的黑面包度过了最消沉的一个月。虽然小陶后来仅用了九个月时间就获得了博士文凭,虽然他后来有大公司聘他,开始挣起自认为数目较可观的钱来,但他对黑面包的那份情感,已不亚于圣彼得堡的人了。
小陶似乎讲得有点动情了,把手中的那片黑面包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眼里闪着隐隐的晶莹。我缓缓嚼着嘴里的黑面包,渐渐地,竟觉得有点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