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最新一期封面文章提出,让灭绝动物死而复生,意义深远,但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挽回“逝者”,与更多关注和保护“生者”相比,孰轻孰重?如果人类无法给予动物良好的生存环境,复活动物的最终归宿岂非再次绝迹?
让时光倒转
最近几百年里,人类文明高速发展,数百种动物从地球上永远消失。它们的灭绝被认为是不可逆转之事,让它们死而复生的想象也只存在于像《侏罗纪公园》这样的科幻片里。
但实际上,早在2003年,西班牙和法国科学家就曾成功“让时光倒转”,克隆出一只已经灭绝的动物——比利牛斯野山羊。
比利牛斯野山羊体重可达220磅,头顶长有一对漂亮的弯角。过去数千年里,它们栖息在比利牛斯山脉的悬崖峭壁上,食草,耐寒。但人类的猎枪将它们逼上绝路。
1989年,西班牙科学家统计发现,比利牛斯山野羊的数量仅剩下十多头。10年后,全世界仅存一头活着的比利牛斯野山羊,科学家给这头母羊起名叫“塞利娅”。
为了保护塞利娅,西班牙奥尔德萨国家公园的野生动物专家阿尔韦托·费尔南德斯-阿里亚斯曾带领研究人员设法捉住它,给它戴上无线电项圈,然后放归山林。9个月后,无线电项圈传来异常信号,阿里亚斯等人在一棵倒塌的树下发现死去的塞利娅。比利牛斯野山羊就此灭绝。
不过,塞利娅的细胞还活着,被保存在位于马德里和萨拉戈萨的实验室里。随后几年里,研究人员尝试“复活”塞利娅。他们把它的细胞核注入被剔除DNA的普通山羊卵细胞中,然后植入成年母山羊体内。在接受植入试验的57头母山羊中,只有7头羊受孕,而其中6头羊中途流产,仅一头母羊坚持到最后。
2003年7月30日,研究人员为这头母羊实施剖腹产手术,接生出塞利娅的克隆体。但研究人员很快发现,克隆羊呼吸困难,生命垂危。
仅仅10分钟后,它就在阿里亚斯的臂弯中死去。尽管存活时间极其短暂,这头克隆野羊依然标志着人类在“复活”灭绝动物道路上迈出了成功第一步。
追赶想象力
阿里亚斯全程参与“复活”塞利娅的项目,目睹一只稀有动物从灭绝到重生,再到死亡。他如今是主张用克隆技术复活灭绝动物的坚定支持者,是一个以“抵抗灭绝”为主旨的小团体成员。这一团体的成员包括不少杰出的遗传学家、野生动物学家、环境保护专家和伦理学家。
阿里亚斯等人认为,过去数十年里,让灭绝动物重现地球一直介于科幻和现实之间,因为科学技术的发展速度远落后于人类想象力。但如今,技术即将追赶上想象力,“我们正迎接这个时刻的来临”。
借助这些技术,各种复活灭绝动物的尝试在世界各地展开。
在南半球,澳大利亚和美国研究人员组成的联合研究小组曾尝试复活袋狼的基因,并获得初步成果。袋狼又叫塔斯马尼亚虎,原产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岛,背上有类似老虎的花纹。野生袋狼因人类猎杀而于20世纪初灭绝。最后一只袋狼于1936年在澳大利亚霍巴特动物园死亡。
研究人员从墨尔本维多利亚博物馆一具有百年历史的袋狼标本上提取出基因,植入老鼠胚胎内,促使老鼠胚胎发育出了软骨。
在北半球,韩国和俄罗斯的研究人员正尝试复活猛犸象。
研究人员深知,找到猛犸象的活细胞几乎不可能,因此他们还有“B计划”:把细胞中保留的遗传物质注入猛犸象“近亲”大象的卵细胞中,像克隆塞利娅那样克隆出一头猛犸象。不过,鉴于大象的卵细胞成熟期和孕期都相当漫长,其间风险和意外也会比克隆塞利娅要多,成功复活猛犸象还有待时日。
“如果不去努力尝试,你怎么知道这不可能?”参与研究项目的韩国专家黄仁升(音译)说。
丰富多样性
复活已灭绝动物的目标触手可及,但与此同时,科学界内部却对“人类是否应该复活灭绝动物”展开一场大讨论。
“(克隆技术)有了长足发展,发展速度快到难以想象。但我们需要先想想: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研究哺乳动物的专家罗斯·麦克菲说。
在《侏罗纪公园》里,人类复活恐龙是抱着娱乐目的,试图打造一个主题公园,结果险些招来大祸。而现实中,复活灭绝动物要严肃得多。
包括阿里亚斯在内的支持者认为,首先,让灭绝物种重返地球是人类的责任。理论上说,能够用克隆技术复活的动物必须是“肉身已死但基因留存”的物种,而这些动物绝大多数是人类在发展文明、统治地球过程中逐渐消失的,正是人类活动,如捕杀、破坏环境以及传播疾病,导致它们灭绝。
科学家们希望,如果让灭绝的动物重生,人类在惊叹奇迹之余,也能意识到正是自己的行为直接或间接导致大量生物灭绝,进而促使人类更好地保护自然和野生动物,纠正自己曾犯下的错误。
其次,让一些生物复活并加以研究,能带来切实可见的益处。比如,有助于研制新型生物药品,或解答一些有价值的科学问题,如某些物种为何灭绝,它们的基因在演化过程中遭遇哪些瓶颈,等等。
此外,支持者们相信,复活动物有望丰富地球的生物多样性,恢复某些地区被破坏的生态环境。
会得不偿失?
然而,这些美好愿景没有打动反对“复活论”的科学家。他们认为,目前地球上有许多动物正身处灭绝边缘,如果投入大量时间、精力和成本去复活那些已经消失的生物,势必牵制和削弱对现存濒危动物的保护,结果将得不偿失。
“拯救濒危物种及其栖息地才是当务之急,”纽约州立大学斯托尼布鲁克分校进化生物学家约翰·威恩斯说,“我实在看不出复活已灭绝动物的急迫性。在数百万种生物亟待发现、了解和保护之时,我们为何要投入数百万美元让那些已经死亡的动物复生?”
更关键的是,即便灭绝动物能成批复活,适宜它们生长的栖息地或许早已消失。如果只是把它们圈养在实验室或动物园里供人参观,那对大自然而言,复活动物的意义何在?
1982年,为挽救几近灭绝的阿拉伯羚羊,人类尝试把人工繁育的羚羊群放归位于阿曼的一个自然保护区。结果,这个物种险些被盗猎者悉数捕杀。
“历史证明,把濒临灭绝的物种放归自然,实在困难重重,”美国杜克大学环保生物学家斯图尔特·皮姆说:“我们有能力养育出动物,把它们放回山林,但这个世界还没有做好准备。让灭绝动物死而复生,只解决了这个问题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澳大利亚默多克大学社会可持续性研究所主任格伦·阿尔布雷克特则更为直白:“如果不能给予重生物种一个适宜生存的环境,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用,纯属烧钱。” 张代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