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随养父姓了张
他们投亲不着,访友无果,举目无亲,心里觉得沉甸甸的。急需解决的是住在哪里,寻寻觅觅,总算在贝辣路辣菲德路(即今马当路复兴中路)附近的一家柴禾店里,租了个六七平方米的灶披间,权当栖身的一个窝。小喜子的爸爸奔走几天,依然找不到工作,那时的上海难民如潮,有几个能讨得着生活的?无奈之下,小喜子的爸爸只得做小生意,本想借此糊口,但是一来没有经验,二来竞争激烈,没多久便把一点点本钱都亏光了。灾难总是跟着穷人贴身走,接下来父亲又生了病,真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家无隔宿粮,生计成问题。小喜子肚子饿了,孩子哪顾父母愁,哭着吵着要东西吃。妈妈心烦意乱,泪眼婆娑地打了她。小喜子更加伤心,哭得声嘶力竭。
哭声惊动了隔壁亭子间里的一户姓张的人家,他们过来问明情由,送来大饼之类可以果腹之物,之后便与小喜子父母商量,愿出五十块钱把孩子买去。张家曾经有过一个女孩,与小喜子差不多大,病死不久,衣服鞋袜都是现成的。小喜子的父母内心很矛盾,谁不心疼自己的骨肉,怎舍得把亲生女儿卖掉?可是身处绝境,举目无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把孩子卖掉总比饿死好一点啊!母亲想着,丈夫有病,无钱就医,倘有三长两短,自己也活不成。左思右想,一夜无眠,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同意了。张家也提了要求,希望小喜子的父母立刻搬走,父母也答应了。于是拍板成交,张家请来了中保人,双方立下字据,按下大红的手印画了押,一手交付五十块,一手领走小喜子。从此,小喜子换了门庭,便随养父姓了张。不过,改姓不改名,还叫小喜子。
养父名叫张少卿,也是个“黄连拌饭吃”的苦出身。他原籍江苏阜宁,父亲死得早,母亲改嫁到淮安车桥张家村,他成了母亲的“嫁妆”,随母出嫁,从此改姓易名成了张家人,籍贯也变更为淮安车桥。养父也是逃荒到上海的,起初他做苦力、拉“洋车”(黄包车),之后在太平桥小菜场卖菜度日,再后来拜了个“先生”,总算在戏园里谋了份看门检票的差使,勉强可以维持生活。养父多少识几个字,人家散帖子要人情,帖子上的字他都能认得,谁出了几个钱也能记一笔。他爱喝酒,人家吃饭一天三顿,他喝酒一天四回,据他自己说是因为拉车时天冷,喝酒取暖上了瘾。但他喝酒很有分寸,从来不喝醉,从来不闹事,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
养母刘氏,是安徽人,原先嫁的丈夫是个浪荡子,弃家出走,不知去向。于是她跑到上海谋生,后来嫁给了张少卿。养母她勤劳、能吃苦,特别心灵手巧,她不但会做针工,还会绣花、织绒线,最绝的能用零碎布头拼成被面子,并且能拼出各种花样。为了生活,养母在家门口摆了个小摊,热天卖西瓜,冷天卖烘山芋,还卖点圆子、粽子、荸荠、萝卜之类。本钱是借的“印子钱”,借十块,拿到手的是八块,归还时连本带息得还十二块。小喜子六岁时,养母到纱厂去当临时工。纱厂在民乐戏园隔壁的弄堂里——就是复兴中路与建国中路中间的顺昌路上。厂里干活时间长,非常苦,养母把小喜子带到厂里,天晚了或累了就让她睡在地上。小喜子看到厂里有许多小姑娘做童工,经常被工头打。厂里有一座吊桥,一打铃,吊桥就拉起来,不准人随便进出,人像是被囚禁起来似的。所以小喜子从小就知道工人的生活像牛马,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对工人的同情。
养母为人善良、正直。小喜子虽然是她买来的养女,但她却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她勤劳、诚实、热情助人的品德,给小喜子极大的影响,并且受用一辈子。有一次,小喜子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养母回来后问:“是谁打碎的?”小喜子知道做错了事,心中害怕,不敢承认,养母二话不说,就狠狠地打了她一顿。打完之后对她说:“今天就是打你不说实话,下次说实话就不打。”后来小喜子又打碎一只碗,养母问谁打碎的?小喜子承认是自己打碎的,不过心里还是担心会挨打受骂。但养母非但没有打她,还安慰她说:“过日子哪有不破盆子不碎碗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次当心点。”从此,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树立起做人要老实,说谎不是好孩子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