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正确地指导江苏妇女运动,1926年3月8日,张应春同柳亚子、侯绍裘等集资创办了月刊《吴江妇女》,由张应春任主编,在上海发行。张应春连续撰写了《国际妇女纪念日与吴江妇女》《悼北京为爱国惨死的女烈士》《我们应该怎样纪念“五卅”》等多篇文章。在《悼北京为爱国惨死的女烈士》一文中写道:“革命的事业,没有流血是不会成功的。”我们女同胞“要牺牲生命而从事于革命”,“我亲爱的女同胞,大家起来奋斗吧,跟着女烈士鲜明的血迹,猛勇地前进;我们誓死要从红色的血泪里边,找着光明的途路,建设起光华灿烂的社会来。”她号召妇女们勇敢地投入国民革命,“使中国的国民革命,在最短期间成功,更进而参与世界革命的事业。”
柳亚子为了支持张应春的妇女工作,也精神饱满地挑灯夜战,撰写了一批檄文,发表在《吴江妇女》月刊上。在《革命和妇女》一文中,他对妇女同志提出了希冀:“我希望中国的革命妇女立刻起来,和革命的男同志共同奋斗,达到国民革命的目的;再和世界的革命男女同志,共同奋斗,达到世界革命的目的。”柳亚子如此关心妇女工作,得到了友人们的赞扬,戏称他是“妇女部秘书”。
挥手成永诀 亚子哭忠魂
张应春自参加革命始,一路上有柳亚子先生的勉励和帮助。1926年9月的一天,柳亚子回家乡黎里。离家那天风雨交加,张应春冒着风雨送柳亚子先生于沪杭路车站。他们没有想到,这竟是他们的永别。
26岁的张应春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在那个时代她这个年纪还未婚,足以让人说三道四了。父母很为她着急,一再催促,但她无暇考虑自己的婚姻问题。繁重的工作,使张应春的健康每况愈下,积劳成疾,1926年底,她只得暂离上海江苏省党部回家休养。
翌年4月初,张应春接到侯绍裘的3封急电,要她速去南京赴职。4月9日,张应春告别了恋恋不舍的家人,抱病离开了家乡。这一天,蒋介石在上海已经布置好“清党”计划。几天前已被江右军政治部查封的国民党南京市党部右派和劳工总会又活跃起来。他们趁国民党左派于9日下午开会之际,破坏了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和南京市党部的临时办公场所。张应春只能暂时住在中共南京地委妇女委员陈君起的家里。10日晚11时,侯绍裘与中共南京地委在大纱帽巷10号召开各团体的共产党干部会议,商议应变措施。可是由于机密泄露,国民党侦缉队于凌晨2时突然包围了会议地点,出席会议的人员,除个别人越墙脱险外,张应春、侯绍裘、陈君起等10位同志被捕,并且很快就被杀害。这一年,张应春刚满27岁。
张应春牺牲时,柳亚子正逃亡日本。但他的心却留在了国内,时刻关注着国内的形势,牵挂着张应春的安危。在张应春被捕牺牲的前后,他总觉得张应春会出事。1927年6月10日夜,柳亚子梦见了张应春。柳亚子写道:“余亡命日本,六月十日夜半,卧东京神田区日华学会,忽梦见君颜色如平生,手牵余衣,告以党祸已迫,速自为计。余惊愕而寤。递明得女弟书,则以君噩耗闻矣。顾君殉难颠末及其地址、时日、始终莫可究诘。传者或言君居逆旅,托姓名曰金桂华,为逻者所捕,与女友陈君起并绞死。或言君与墨樵同时就逮,复同被缚置麻布囊中,以乱刀攒刺之,血流如注,沉尸大江。二者未知孰信,疑莫能明也。”
当柳亚子得知张应春不幸牺牲的消息后,挥泪吟就一绝:血花红染好胭脂,英绝眉痕入梦时。挥手人天成永诀,可怜南八是男儿。
第二年,柳亚子先生结束了在日本的流亡生活,以中央监察委员的身份来到南京出席国民党二届五中全会。在南京期间,他不惧白色恐怖,四处探寻张应春的遗骸,终无结果。
为了这不能忘却的纪念,柳亚子请了岭南画派创始人之一陈树人先生和山阴诸贞壮先生各绘了一幅《秣陵悲秋图》。图成后,柳亚子又在南社成员中广征题咏,辑成《礼蓉招桂龛缀语》,“庶慰沉冤之魂”以志纪念。柳亚子为这位年轻的亡友亲自作《摸鱼儿·自题秣陵悲秋图》。《礼蓉招桂龛缀语》计有柳亚子、陈树人、诸贞壮、沈长公、林庚白等17人的诗词,共诗84首,词19阕,曲4首。《秣陵悲秋图》及其题咏,是那段悲哀历史的见证。柳亚子和南社的诗人们以充满悲愤的笔墨道出了对张应春的绵绵哀思。
1930年5月,柳亚子又写成《秋石女士传》,长歌当哭:
顾君委身党国,余实劝驾。君猛勇精进,弗顾夷险,终戕厥身,而余退缩苟全,不获与君同殉。律以春秋之谳,则余实杀君,复何辞哉!余其终负君九原矣,悲夫!
秋石殉难三年,苌弘之血早化,而一传未成,实低徊不忍下笔也。十九年五月一日晨,卧病沪西寓楼,枕畔梦回,如潮影事,都上心头,披衣握管,急就成此,是泪是墨,非所敢知已!写初稿竟后附记。
这篇小传后刊载于《世界文化》第二卷第二辑上。1931年1月23日,柳亚子在致姜长林的信中写道:“应姐照片已翻印,奉上一纸,乞收。原照最好能割爱送弟,否则暂留弟处,他日有便奉还,好否?”从此信中我们可以品味出,柳亚子于张应春的情愫可鉴。
柳亚子还建议为张应春建衣冠冢,他与南社朋友及张家亲友于1931年在其家乡分湖之畔无多庵外建成了这座衣冠冢。棺木内,置张应春生前所用的梳妆盒为“头”,葬有帽子、衣服、鞋袜等,并请国民党元老于右任题写碑文:“呜呼,秋石女士纪念之碑!”
在张应春47岁冥诞时,柳亚子又写下《纪念张应春先烈冥诞》诗。
柳亚子与张应春从相识到相知,两人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柳亚子外孙柳光辽先生说:“外祖父是位性情中人,在他的后半生里,一直深深地怀念着这位年轻的共产党人,以各种传统文化形式寄托哀思。”1949年初,应中共中央的邀请,柳亚子北上迎接新中国的曙光。他一踏上初春的北平,便吟诵出了“白首同归侣,侯张并激昂。洞胸悲宛李,割舌惨刘黄”、“奠酒碧云应告慰,人民已见太平年”的诗句。第二年的某一天,柳亚子从“思旧庐”的书橱里拿出一张珍贵的照片底片,是那种玻璃的硬板底片,让外孙去王府井的照相馆洗印。这是张应春的照片,他要将洗出的照片赠送给邓颖超。柳亚子告诉外孙,张应春与邓颖超都是中国妇女运动的先驱,都是第一次国共合作期间的跨党党员,也都是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都曾去广州开会,共商妇女运动的大计,她俩有着很深的同志情谊。
1950年2月9日,柳亚子在给张应春妹妹张留春的信中写道:“令姊表扬事,决不敢忘!”南京雨花台烈士纪念馆陈列的张应春、侯绍裘的一些文物、资料,都是柳亚子捐赠的。
此时柳亚子已年过花甲,张应春离开他也已经23年了。
(摘自《上海滩》201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