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翻译家孙仲旭在广州逝世。人们赞叹他的翻译功力之余,作为一名父亲,孙仲旭还让人想到傅雷。
这两位翻译家有不少共同点,不仅因为他们都死于自杀,还因为他们都超级热爱音乐——傅雷先生写有《贝多芬的作品及其精神》、《傅雷谈音乐》等著作;孙仲旭是乡村音乐与爵士乐的发烧友,他的微博上至今还留有大量歌曲链接。2001年的时候,他翻译了《激情岁月:欧美20世纪70年代流行音乐回顾》。
如果两位翻译家有机会坐下来谈谈,共同的话题还应该有儿子。由此留给后人的,一个是沉稳厚重的《傅雷家书》,一个是诙谐幽默的《我和Mickey》。傅聪离家时已是世界上崭露头角的青年艺术家,因此,傅雷先生跟儿子傅聪的交流内容更加深刻、隽永。而Mickey则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孙仲旭先生对儿子的“哼哼教导”,往往都被Mickey以化骨绵掌挡回来,父子俩叮叮当当、你来我往,充满平民生活的趣味与烟火气。
字字句句透露出来爸爸对儿子的真情。亦怒亦嗔亦哭亦笑,那种恨不得把肠子揉碎了也要叮咛吾儿勿走邪路、专心学业的深情,令人动容。在儿子面前,大翻译家爸爸既有对儿子的厚望,更有将儿子当朋友进行灵魂上交流的渴望,两人还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怕被年轻人笑话“落伍”的童稚之心。
例如,傅聪刚出国后,傅雷先生写下了一段话:亲爱的孩子,你走后第二天,就想写信,怕你嫌烦,也就罢了。可是没一天不想着你,每天清早六七点钟就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说不出为什么。同样的,孙仲旭在到非洲工作的时候,也写下道:昨晚很想念Mickey,今天给他打电话,问他想不想我,他说:“我要是说想你,你高兴了,可是不是实话啊。”真是诚实得有点“没良心”。可一旦发现对儿子要求过严、批评过重,伤害了儿子的心,两位爸爸又会无比自责与愧疚。
即便如此,这两个翻译家爸爸还是绝决地选择了自杀,连珍宝一样、天使一样的儿子都可以舍弃,可见他们内心的悲伤与绝望。如果说,傅雷之死是在那个“把人变成鬼”的时代里,知识分子为了求得个人尊严的无声抗争;那么,孙仲旭则是知识分子被现实生活中压力与疾病折磨后的无奈选择。翻译稿酬过低、生活压力巨大,显然也是他不幸离世绕不过的原因。
傅雷去世时56岁,孙仲旭则仅有41岁。他们都死在人生的壮年,是知识、经验、精力最旺盛的时期。如果再活20年,傅雷可能成为中西文化交流史上大师级别的人物,孙仲旭也或可成为翻译界的一代宗师,遗憾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不仅仅是儿子们的悲剧,两个家庭的悲剧,更是我们的文化社会不能承受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