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两个人彼此看不惯很久了　　

　　周五，老妈开车来接熊晓科。熊晓科的妈妈长得很漂亮，身材娇小窈窕，打扮也品味不俗。走到校门口，熊晓科瞥见嵇畿杵在小操场上，穿着篮球服，不知道在等什么人。听说他在体育课上表现优异，被招进校篮球队了呢。

　　熊晓科祈祷嵇畿可千万别看见她，可嵇畿偏偏就看到了她，几步蹿到跟前说了声“嗨”，看看熊晓科，又看看熊晓科的妈妈，点点头说：“伯母好！”回家路上，老妈果然问起嵇畿，说这个男孩子以前没见过呀，倒是挺有礼貌的。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长得也不错。”熊晓科把头一甩：“有什么好，小白脸一个。我看他叫你‘伯母’，是在套近乎呢，真无聊。”老妈却不那么认为。她觉得喊“伯母”挺“老克勒”的，在老妈的盘问下，熊晓科口述了“嵇畿大传”，讲到他的“前科”时，老妈笑了：“你们这些小孩，懂么不懂，就爱瞎说。那个小姑娘肯定是他女朋友，不信你去问问。”熊晓科嘀咕道：“怎么可能去问这种事情嘛。”老妈说：“也是，这种闲事，少管为妙。”又提醒熊晓科说，这个男孩没她们想的那么坏，但家境太好，人也太随便了点，还是要保持点距离的。熊晓科面上不做声，心中很满意。

　　“对了，妈妈，我前几天去彭晓燕家，她爸爸对王叔叔和他竞争院长，久久不能释怀呢。”老妈重重地叹口气说：“唉，两个人彼此看不惯很久了。他俩小时候就是一个里弄里的，老彭的父母都是教授，‘文革’时倒霉了。你王叔叔呢，父母都是积极分子，还去彭家抄家呢。谁知道，后来老彭从崇明农场考回了桑实大学中文系，你王叔叔常去旁听中文系的课，冤家路窄。如果不是我拦着，好几次都要打起来。”妈妈和王雁之的老爹是大学同班同学。有趣的是，他们在大学里的专业是数学，但都有一个写作梦，各自辗转多年，所幸，到头来，都在文学领域取得了成就。王雁之老爹做了桑实大学中文系教授，研究现当代文学，着重于老舍的作品。妈妈做了文学杂志的主编。

　　熊晓科还是不能理解：“王叔叔已经混得不错了，又是博导，又是副院长。作为专家，能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而且家里还有位非常能挣钱的太太。他再去争正院长的位子，还给别人活路吗？”老妈就说：彭叔原之前多次给王小山难堪。他给学生上课，还会“不经意”地提到王小山，说：“研究什么老舍嘛，老舍当年就是给这种人逼死的！”新闻报道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那天，彭叔原在课堂里别有用心地说：“哎，要是老舍1968年的时候还活着，中国早就有诺奖了，还轮得到川端康成？”彭叔原研究的是六朝诗歌，和现代文学没什么关系。有王小山的学生在场，知道他是借机打压导师，就站出来说，诺贝尔奖评奖档案需要保密多年，1968年那份档案至今尚未公开，老舍受到评委会青睐，不过是莫须有的说法。彭叔原却不肯让步。这件事情，当然很快就传到了王小山耳朵里。文人相轻，王小山也有看不惯彭叔原的地方，只不过他不喜欢因为一件小事就正面冲突，参与竞争院长职位对他更有吸引力，可以一举两得。

　　熊晓科没想到，外表儒雅清俊的王叔叔，原来这么有城府呀。不过，彭叔叔怎么会那么斤斤计较呢？彭叔叔家学渊博，在这么一个风烟俱静、水天一色的岛上长大，应当是一个天真烂漫的人。老妈说，那时的崇明不是桃花源。遍地是下放的知识分子家庭，没有械斗，没有叱骂，但是倾轧暗算不少。为了一个回沪的名额，可以杀得头破血流，这样的童年让彭叔原没有安全感，做事比较偏执。这也是王小山看不上他的原因之一。

　　总之，彭叔原熬到了今天的学术地位，实在不容易。这次他竞聘院长，原本顺风顺水，即使有王小山来挑战，把握也挺大。谁知道，偏偏来了一封匿名信。虽然匿名信上面都是莫须有的事，最后踌躇满志的彭叔原落选了。彭叔原懊恼之余，弄到那匿名举报信，想从措辞辨别到底是什么人害他，谁知那信完全以骈体写作，虽然匮乏实证，但是口吻雄辩，文采斐然，理直气壮。彭叔原觉得有这文采的一定是王小山……

　　熊晓科觉得此处疑点重重,缠着老妈，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彭叔叔的柜子里，到底藏了具什么样的骷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