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从老家给我带来一包香椿,让我欣喜不已。一连几天,不是香椿炒蛋,就是香椿拌面,或拌豆腐,或调上面糊炸香椿……总之,变着花样享尽它的美味。而每每回味着香气浓郁的香椿,童年的味道和惬意就会随着香气在心里升腾缭绕。
故乡的山岭坡峁虽然贫瘠偏僻,但房前屋后的坡坎崖畔到处长有椿树。每当山旮旯里的点点残雪化完不久,院子里的柿树、枣树、杏树等果树和坡上别的树梢还未泛青时,唯独椿树悄然暴芽。起初,我并不认识香椿,况且坡上还有许多长相类似的树木。有天晌午,正好在坡上,我就问外婆啥是香椿?外婆微笑着说,树芽出得早有香味的就是椿树。外婆还从旁边的一棵树枝上摘了一枚半指长的椿芽给我。我凑近鼻子一嗅,果然是香气扑鼻。从此,我就知道了椿芽的样子和味道。等椿芽长有一拃长了,外婆就会挎着藤条篮子,拿着一头绑有铁丝弯钩的长木棍,一手拉着我顺着房后的沟沿,再走过一段羊肠小道到坡上采香椿。由于坡上的榆树等别的树木依旧是光秃着枝丫,所以椿树上的那红亮亮绿生生的嫩芽就格外地鲜明悦目。尽管每棵树都有许多枝杈,可外婆生怕伤了它们似的,总是踮着脚伸长手臂尽力用手去采摘。实在摘不到了,才举起长长的棍子小心翼翼地去钩鲜嫩的椿芽。
刚采下的椿芽鲜嫩通透,香气四溢,不用清洗就可直接做菜食用。将切碎的椿芽放入碗里,撒些细盐,打上两三只刚出窝的鸡蛋所炒的香椿炒蛋是我的最爱。
然而,这样的光景和温馨并不长久。三年后的早春,背阴的山坳里还剩着斑斑驳驳的残雪,我就离开了故乡和外婆。而站在树下伸手迎接椿芽的情景和那黄绿分明、喷香酥嫩的香椿炒蛋却成了童年的印记。
时隔多年的春天,我回乡探亲。一走进杂草丛生、斑驳残破的院子,那人去屋空、门窗紧闭的清冷景象令我伤感不已。好在东山墙边的两棵高矮错落的椿树仍旧新芽勃发,又好像是在给着我莫大的抚慰。或许寄托着外婆的灵魂吧,房后坡上的那几棵让我印象深刻的椿树也愈加地粗壮挺拔了。疏密有致、刚劲昂扬的枝头上暴出的枚枚椿芽似乎在招呼着我去采摘。于是我找来了长木棍,绑上铁丝弯钩,照着外婆的样子摘起了椿芽。这些椿芽除了当作午餐的小菜外,细心的舅舅还用细盐将椿芽略微揉捻后装入食品袋,说是拌了盐的椿芽不会坏,又保鲜,好让我带回上海慢慢享用。
这次舅舅千里迢迢带来的香椿虽然也揉了盐晒成了椿干,但依然香气馥郁。我一听舅舅说这些香椿就是开春时从房后坡上那几棵树上采摘的,就立马取了一把放入青花碗里,再注入开水。顷刻,红褐色的椿干欣欣然地舒展出朵朵嫩绿的叶芽。那鲜活亮丽的色彩如同刚采摘下的样子。沥去水,略加细盐浇上葱油,或添点米醋或辣椒,就是一道芽绿梗红原汁原味的凉拌椿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