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国民革命军64军155师师部医院的一名军医,随部队在昆仑关外围的宾阳一带作战。因为在战地医院里抢救伤员,他看到过许多前线战友的生离死别,一直无法忘记昆仑关战场。像他这样的老兵,在昆仑关还有不少,但数量正在逐年下降。
与志愿者一起看望老兵
要找到抗战老兵的联系方式不容易。记者通过广西慈善组织“壹方基金”得到了参加过昆仑关战役的老兵李日福的电话。
“让志愿者带你去吧,老人住的地方不好找。”基金负责人“苹果”介绍,志愿者都是兼职,一般两三个志愿者负责一个片区的老兵。
当天早上8时30分,记者和志愿者“诺言”“微笑”相约碰面。“我们是被临时抽调过来的,平时不负责这个片区。”身穿“关爱抗战老兵”蓝色工作服的“诺言”解释说,自己也是第一次去李日福家。
老人住在南宁市五一路东南村,我们一行三人一路找一路问,只有七八十岁的老婆婆知道这个名字。我们花了一个小时,终于找到老人的家。“这还算好找的,还有些在农村的老兵,光是找路我们就得花一天时间。”
李日福老人今年94岁了,他一看到蓝色工作服,就握住了志愿者的手。“阿公,我们来看你啦。”“诺言”声音洪亮地说,他怕老人听不见,老人连连点头。
老人身子骨还算硬朗,但对早年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他说:“我是宪兵,当时要考的,跟着宾阳县古副县长打日本鬼子,打了一天一夜!有个女的给我们送粮食,没送到就被小日本打死了。”听老人说话时,“诺言”和“微笑”一直握着老人的手。
他们不怕死但怕被忘记
“对老人好,就是对自己好。每见一次老兵,我就觉得自己得到了滋养,他们从那么多大风大浪过来,心境豁达。有时候不说话,就待在他们旁边,我就觉得内心很宁静。”作为这个志愿者团队的“老同志”,“苹果”深有感触。
她印象最深的是参加过昆仑关战役的老兵李接福。老人参加过武汉会战,后来加入国民党第五军戴安澜将军的第200师。
“苹果”说,老人对于那段历史记忆犹新,每次提起都会感到很光荣。老人现在住在桂林市临桂县庙头镇,平时喜欢种些花草,还会踩三轮车把花拉到街上卖,“庙头镇的人大都知道这个卖花的老人,却不知道他曾在战场上和敌人短兵相接,搏过生死。”
每次去看望老人,“苹果”有点开心,又有点伤感。“他们不怕死,怕被忘记;不怕流血流汗,怕得不到尊重。”
和时间赛跑记口述历史
广西作家刘玉正在做的事情,就是不让这些抗战老兵被遗忘。4年前,通过关爱老兵志愿者,刘玉接触到抗战老兵这个群体,从此,他加入志愿者组织,定期看望老兵,并开始采写“抗战老兵口述历史”。
“俺们57团先是去昆仑关待了几个月,在那边修战壕,筑工事。那时候日本鬼子已经到了昆仑关……鬼子后来在南宁生病了哩,要不然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拿下昆仑关……鬼子放了毒,俺们那一夜死了4个人。先前本来讲好要去埋他们的,结果俺自己也中了毒,拉起肚子来了。拉了三天肚子就三天没吃饭,后来全靠连里的伙夫老蒋救了俺一命,俺吃了红薯汤以后就好了。要不是有老蒋帮忙,俺就肯定死在昆仑关了。”
这是参加过昆仑关战役的蒋昌淮老兵的“口述历史”,刘玉去他家一共去了三次。“蒋老的听力不行,记忆也不太好,对于70年前的往事,时间、地点、人物每次都只能回忆起一些片段。我每次去他家,都要搬一张小板凳坐在他身边和他聊上好一阵,希望能在他那些凌乱的记忆碎片里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4年来,刘玉拜访了在广西的30多名抗战老兵,有怒江边从死人堆中逃出的余国清;桂林保卫战中七星岩里逃出的最后一个幸存者黄海潮;在缅甸为远征军最高指挥官史迪威将军开过车的伍彪;经历过抗战,向解放军投诚起义之后调转枪头、又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冲锋陷阵的唐兴成;参加武汉保卫战的战地政工队15岁女兵许良能……“他们每个人都是一部战争史,也是一部心灵史。”
采写过程很艰难。老人提供的线索往往是零碎甚至错误的,他需要反复核实,查阅资料,用查到的线索重新问老人,再核实。每次访问,刘玉拍视频、录音,只为了回家后反反复复听。
在他的工作室里,记者看了一段老兵的访谈视频,老人的方言完全听不懂,且断断续续。“这段视频,我用了一个半小时得到了一个有效线索,知道了老人当时是哪个连的。”在刘玉的采访经历中,最艰难的一次,他去老兵家里去了6次。
“有一次采访,上午老人精神还很好,跟我讲了很多细节。我下午要赶回市里开会,可是心里不踏实,走到村头又返回去,结果老人一句话也不能讲了。每一次看望也许都是最后一次。”
在刘玉的电脑里,关于老兵的各种资料汇聚成一个个文件,还有个文档,是他不敢打开的,那是一份死亡名单。“好几位都是采访不到一个月,老人就过世了。我害怕自己寻访的脚步,赶不上老兵凋零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