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的浪漫天下皆知,周星驰在《92家有喜事》中便以“巴黎埃菲尔铁塔”法式深吻,征服了张曼玉。不过,即使法国人浪漫如斯,到底还是有吃不消的时候。法国有部叫《致命的女性》的老电影,情节非常有意思:中年妇科医生整日为妇女服务,检查私处,解决问题,长久以往,得了性冷淡,落了个心理疾病。最终,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工作和生活,果断地脱了白大褂,一个人茫然无绪地逃在大路上。与阿甘一样,最初只是他一个人走,可随着时间推移,聚集在他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多,俨然成为了一支大军。他们是逃离日常生活的军队——目的地在哪里,并不是这支军队所关注的焦点。事实上,他们只是享受“逃”在路上的状态。而发现男人逃跑的女人们又将如何应对呢?不过,这是后话了,等会儿再说。
“逃”算得上是文学里的经典主题了。小孩子长到十三四岁,遇上了叛逆期,就会觉得家里、学校哪里都不会,没有自由,离家出走也是常见的情况。以弗洛依德的观点来看,人都是有俄狄浦斯情结的,对父亲都隐藏着杀意的。一方面这是为了争夺母亲的资源所需,另一方面则是父亲这个角色则代表着秩序和权威。人的成长其实是个不断地融入秩序的过程,并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秩序本身就是个权威,是法律、道德、世俗、人情、欲望等所构筑的一张大网。人逃离了这张网,必然会落入到另外一张网中去。古龙写恶人,写得令人毛骨悚然,但他们聚在一起,还是要某种东西来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恶人谷便是极好的例子。像李大嘴、屠娇娇等一众人为了逃避江湖仇杀,便逃到了恶人谷。十大恶人聚在一起,各自圈定势力范围,遵守拟定的规则,方能保持恶人谷本身的稳定性,也才能让十大恶人抱团取暖。换一句话来说,弑父这个冲动之所以没有真正实现,那是因为文明把它给压制了。但它只是潜伏在心底,并没有消除,这团能量总得发泄出去?怎么办呢,只好选择更温和的反抗方式。“逃离”是很好的选择和方法。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爱丽丝·门罗对“逃离”这个主题很是痴迷。在《逃离》一文中,她塑造了一个家庭妇女,因不堪丈夫的家庭暴力和沉闷的生活,选择了一次“冲动”的逃离。卡拉几乎什么也没有准备,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只是想逃离家庭环境——等到她一切都准备好,乘上了客车,脑海中却唤起了对未来的恐惧:不知道如何在温哥华生活下去。卡拉最终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家。她的丈夫为了惩罚她的背叛,杀死了一只温驯的山羊。在门罗的小说里,生活的沉重是不可避免的。但人也只能忍受,在《逃离》的结尾,卡拉是“她抵抗着那样的诱惑”。什么样的诱惑,自然是逃离的欲望和探索生活真相的野心。
无论是什么人,想要逃离生活,或者逃离某种秩序,终究还是躲不过鲁迅的追问:“娜拉出走后怎样?”鲁迅的回答,颇为贴近现实,娜拉是要挣钱,是要生活的。简直言之,娜拉是需要融入另外一种生活中去。而张爱玲的回答,便幽默得多,充满了小说家的机巧与反讽。在《走!走到楼上去》一文中,投靠亲戚的人,因与亲戚闹翻,一时气不过便说要走!妻儿问,走到哪儿去?那人道,走,走到楼上去。一副愤懑而又可怜的形象便跃然纸面了。所以,对于处境困难的人来说,楼上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可以避开生活里一时的锋芒,给自己喘息的机会。项羽兵败之时,部下劝他过江东,以图再举。可项羽大势已去,逃无可逃,毕竟不是谁都是厄普代克笔下的那只兔子,逃了回,回了富,富了安息,兜兜转转四部曲。
话回到《致命的女性》中来,女人发现男人逃跑之后,很快便商量出对策,组织起军队,开起坦克,一路追绞男人。女人们建立起集中营,被俘虏的男人被送到那边,充当奴隶!医生被俘之后,被折磨地死去活来。医生千辛万苦地从集中营里逃跑出来,兜兜转转来到一座山,最后才发现,这座山竟然还是女性的天下。
生活真是一个巨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