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心浮气躁,没了胃口,便烧一锅白粥,咸蛋过过,吃后顿感口腹舒适清爽,心头一片恬静。
咸蛋主要用盐——也添加些白酒——裹上泥巴,一点一点、慢慢地、不声不响地成熟。这好像是一种面壁的修炼。身上不带任何烟熏火燎、炒煎炸烹的痕迹,简简单单、清清爽爽。
咸蛋有两种,一种白壳蛋,那白不是雪白、苍白,而是像邢窑的白釉,白润如玉,微微闪黄。另一种是青色,是“夺得千峰翠色来”的青,蛋壳碎裂,便是哥窑的开片。壳里的蛋白,洁白莹润,光洁无瑕。红艳艳的蛋黄,被蛋白映衬,宛如红橘流丹,美艳而不妖艳。
然而倘若无味,那便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有味、好吃、能佐粥、下饭才是硬道理。一枚新鲜的咸蛋,敲开壳,便有细细一缕的咸香味,悄然入鼻,闻之令人有清新感。有咸味,但不是一味的咸,而是淡淡,咸中有着鲜味。蛋白又细又嫩,如玉兰花瓣。蛋黄用筷子一戳,便有红油洋溢。虽是一个油字,却不是油汪汪、油腻腻、油耗气的油,而是油得清爽而滋润。蛋黄一坨,不仅像蛋白一样的柔嫩,而且似乎含有细微的颗粒状,是“沙”的意思。一枚新鲜的上乘的咸蛋,不仅仅具有简单清爽、秀气雅致之相貌,更具有咸、香、鲜、细、嫩、松、沙、油之滋味。这样的咸蛋,可佐白粥,可下饭,可陪着小老酒咪咪,可白嘴吃吃白相相,可担当起寻常人家夏日餐桌上的主角。
咸蛋不靠真空包装,不靠防腐剂什么的,印象中十天半月是坏不了。
然而秀骨清相的咸蛋也不孤傲自爱,而是随意得很,可以拌豆腐、炒苦瓜、焗南瓜、与咸肉同蒸。其中咸蛋黄豆腐,有蟹黄豆腐羹的神韵。烧此菜,咸蛋黄要红,将其剁碎后再压成泥,然后在油锅里炒得细腻,炒得起泡,再与豆腐同煮。烧好后,那若蛋白般白洁的豆腐上,将粒粒咸蛋黄衬托成颗颗红玛瑙,而一种咸鲜滑嫩的滋味,可胜过蟹黄豆腐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