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城市,如烧透了的砖窑,使人喘不过气来。除非不得不外出,人们都躲在有空调或风扇的屋子里,惬意地享受着清凉。就是这样的天气,在城市街头的树下,站着、蹲着或坐着一群人。他们大多四五十岁,乱糟糟的头发,满是岁月沧桑的脸上,一双秃鹰似的眼睛,犀利地在过往的路人中搜寻着业务。身前不远处,自行车、电动车整齐地停放成一排,车前挂的牌子上写着:瓦工、电焊工、水电工……车后座上,插着粉墙的刷子、拆墙的大锤、打孔的电钻……这些都标志着他们特殊的身份。农民工,是城市对这些人的称呼。在乡下,他们曾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背着日月前行,而在农忙结束之后,来不及喘一口气,他们又进入城市出卖力气。
因为地处城郊结合部,往来方便,日久天长便形成了一处劳务市场。只要天不下雨,他们都在这里等待着顾主。虽然他们缺乏专业和知识,但他们有的是手艺和一身力气,以及不怕吃苦的精神。在人们的眼中,也许他们的工作简单而又乏味,但是他们知道,这工作不仅是一天的食宿所在,也让孩子的学费和种子化肥有了着落。
看见他们,我总有一种亲切感。我知道,很多年前,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的根和他们的根是联系在一起的。即使现在,我的众多亲友也和他们一样,蹲守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像蚂蚁一样去觅食。
记得装修房子时,眼看天要下雨,堆在楼下的一车沙子还没有运进屋子。工头说,不要愁。不一会,来了七八个壮实的中年人。他们一人拿着一个蛇皮袋子,三下五除二地装满沙子,抓起就背走了。进楼,上电梯,一直到19层,每一趟下来得近二十分钟,可是他们背着近百斤的沙袋却没有一刻停息。最后天落起了雨,淋湿的沙子更重了,看着他们光着的膀子被压得通红甚至磨破,脸上汗水混合着雨水,我心里很是不安。可是他们却用灿烂的笑脸回应我:“不用担心,一会就完了……”
从此,我对他们有了更多的凝望。在连鸟都懒得叫的夏日午间,他们三五成群地躲在树阴下,起初还聊聊天,议论一下前一天干的活计,不一会就犯起了困。在没有顾主的正午,他们很快就打起了哈欠。男人铺张报纸或就着路边随意躺下,很快就响起了长长的鼾声。而女人则羞涩地将头搭在抱腿的胳膊上,或是把头靠在树上,打着盹。他们看似睡得很沉,但一听到有人招呼,就会倏然站起,惊喜地喊道,业务来了。
不仅是白天,在夜晚,也可以看到一些农民工在街头或广场边乘凉就寝。都市的灯红酒绿,并没有影响他们一天劳顿后的酣畅睡眠。每当经过他们身边,我都不由得肃然起敬,悄悄走开。而想着他们,我就睡得很甜,甚至还梦见了满天的星月和乡村里徐徐清风中的田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