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2: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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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9月07日 星期一 放大 缩小 默认   
夏日石库门
王鸣光
  王鸣光

  夏天,石库门里家家户户门窗洞开,前后通风。有时会响起叫唤声:哎,阿毛娘,不好意思,门开一开,风没了,热呀。那边便忙不迭地说,啊呀,不晓得门被风碰上了,这就开。本来缺乏私密,到了夏天更加公开,那边厢说话声、吃饭声、呼噜声,这边厢听起来犹如耳旁;这边厢点支檀香、洒点花露水,那边厢就香气扑鼻。

  夏天,擦身、擦席子、拖地板,天井一隅的下水道,从早到晚湿漉漉的,碧绿的、苍黑的青苔肆意地从地面爬到了斑驳的墙壁上,异味阵阵地冒出来。住在客堂间的阿伯种上一盆栀子花,花开时,浓烈的香味弥漫压倒了异味,很好闻。每天,阿伯将客堂间的长槅扇门和石库门的黑漆门统统打开,居家生活便一览无余。阿伯常常坐在客堂间靠门处,拿着把蒲扇,头一低一低、呼噜呼噜地打瞌睡。若是有个陌生人在门外探头探脑,阿伯的鼾声便戛然而止,转过睡意矇眬的脸,问道:“侬寻啥人?”

  夏天,几家合用的灶披间里不仅热,而且显得分外龌龊:乱七八糟的电线上,停满了苍蝇,变成很粗一根,蟑螂四处乱爬乱飞。于是就简单地烧点粥或泡饭,香莴笋、黄瓜冷拌拌,咸鱼香肠清蒸蒸。常备着酱瓜、乳腐、咸蛋、皮蛋、肉松、蟹酱、黄泥螺,都可下饭。客人来了,便去德兴馆、老饭店买点糟货。平日炒煎炸烹、油烟四起的灶披间,到了夏天便偃旗息鼓了。

  夏天,每天傍晚必做三件事:擦席子、拖地板、洗澡。擦席子之前,先要将席子卷成一团,一手夹在胳肢窝下,一手用藤牌“砰砰”用力拍打,将躲在席子里的臭虫拍掉。每当太阳下山,那“砰砰”声在石库门里就此起彼伏。拍打好席子,再用温水擦一擦。然后拖地板——夏天都喜欢睡在地板上——拖得地板变白,木纹像青筋般地凸出。做完这些后,一身汗,便洗澡。

  石库门里没有浴室。女人在家里关上门,拉上窗帘,坐在大木盆里洗。洗完了,热得满脸通红,长头发挽成高高的髻,脖颈上抹上一层白色的痱子粉,手里不停地摇着蒲扇,有种无力慵懒的样子。木盆里的洗澡水由男人端起倒在水桶里——女人端不动——再拎到水斗处倒掉。帮女人倒好洗澡水,男人才洗澡。男人赤着膊,穿着一条短裤,站在水斗旁,放满一脸盆的水,端起来从头到脚“哗”地浇下去,然后全身打上了肥皂。再端起满满的一盆水来,从头到脚“哗”地浇下去,然后“呼”地吐一口气,这就洗好了。然后回到屋里将湿短裤换掉。

  夜色降临,整幢石库门黑咕隆咚的,人都在外面的弄堂、马路上乘风凉去了。直到夜渐渐深了,风渐渐有点凉了,才打着呵气,拎着竹椅板凳,陆陆续续地回到石库门里。然而亭子间的人还留在弄堂里。夏天,最难熬的是住亭子间的,六七平方米面积,窗户朝北,上面是晒台。白天,太阳将晒台晒得滚烫,亭子间里从早到晚闷热如蒸笼。晚上,还不如拿一把躺椅在弄堂里露宿了。夜深了,那风就有了点凉意,夜露也下来了,身上要弄条毛巾毯盖盖。迷迷糊糊中,弄堂笃底那里传来一阵“口瞿口瞿”的叫声。呵,是蟋蟀来了,夏天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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