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邀请明人等几位朋友赴家宴。都是老同学,大家就去了。老皮住的还是很多年前的老楼房,五层楼的,没有电梯。
明人敲门时,隔壁正好敞开着门,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往走廊扔了块香蕉皮,松松软软的,没扔准,扔到簸箕外面了。只听见一个安徽口音的妇人责怪道:“你咋这样扔垃圾,快去拣好,别让人家嫌我们是乡下人!”那孩子还挺乖,低下身将香蕉皮拣起,扔进了簸箕里。
几个老同学都到了,大家就坐到桌前,一阵喊叫,正式开唱。正吃着唱着,听见门外一片吵嚷声。老皮的老婆从猫眼朝外瞅了瞅,说,没事,是隔壁乡下人。老皮跟着解释,他们这层楼,除了他家,另两套房都出租了,都是外乡人用着。老皮的老婆也附和道,总感觉不清不爽的。老皮的老婆出生在苏北,在上海大学毕业后,留下了。“一家是安徽来的,一家是浙江来的,都是乡下来的。”老皮说。
又唱了几巡,老皮家的门铃响了。老皮的老婆去开门,随后端进来一碗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的大馄饨。老皮的老婆说,隔壁浙江人说,是他们家自己包的馄饨,让我们尝尝。我也不好意思回绝,大家都尝尝吧。
这馄饨是芹菜肉馅的,咸淡适中,味道不错。大家纷纷将其送进嘴里,都啧啧称好。然后借着酒劲,又叫又唱的,闹得挺欢,不知不觉,已近半夜了。明人提醒大家声音稍低一些,别影响了隔壁人家休息。老皮说,没事,他们乡下人对我们还蛮尊重的,蛮客气的。于是大家又是一番喧闹,明人感觉这房子都快撑不住了。
离开时,明人发现,楼道静悄悄的——那家安徽人家的门口,放着一个簸箕,老皮不慎将它绊倒了。其实,整个过道内老皮家门口的东西堆得最多了,人家两户“乡下人”就只放置了一把扫帚和簸箕,收拾得也还挺干净的。
下楼时,老皮和他老婆还在用上海话说着“乡下人,乡下人”。话语中带着某种歧视。
在楼下和老皮他们告别时,明人终于憋不住了,说,其实我们都是“乡下人”,哪怕出生在大城市,但父母亲都是从乡下来的。明人还对老皮的老婆说,你本身也是乡下人呀!大家骤然一惊,又听见明人说了一句:“我们为乡下人祝福了!晚安,再见!”大家也跟着欢叫起来:“为乡下人祝福了,再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