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门下有两位同龄的北方弟子——贺孔才与周铁衡,天赋异禀,深得乃师的赏识,可惜都在政治运动风暴中含冤去世,令人嘘唏。他们的印艺也随着岁月迁流,逐渐淡出印坛,殊不知他们当年分别有着“名动京华”和“铁笔神通”的美誉。
贺孔才(1903—1951),名培新,又名泳。河北武强人。生于世代书香之家。聪颖好学,师从名家吴闿生。吴氏育才有道,桃李满蹊,如于省吾、潘伯鹰、曾克耑、齐燕铭、谢国桢等,皆为学界名家。精于经史文辞的贺孔才嗜好书法、篆刻,1926年迁居北平,列白石翁门墙。对乃师的单刀豪放印风,精研殚思,心摹手追,不数年蜚声北方印坛。白石翁对其循循善诱,也不吝赞美之辞,称:“更怪雕镌成绝技,少年名姓动京华。”1949年2月北平解放后,贺孔才满怀激情,毅然将贺氏数辈珍藏的古籍善本、字画文物近一万八千件悉数捐献给国家,受到军管会的通令嘉奖。讵料在1951年12月的内部“肃反运动”中,因在交代拒授国民党“委任书”一事缘由后,罪从天降,竟被定性为“国民党骨干分子”,按历史反革命进行登记,导致其情绪失控,自溺于北海,年仅四十九,一位被寄予厚望,足以振兴燕赵印坛的新星就此陨落。
周铁衡(1903—1968),名德舆,字半聋。河北冀县人,定居辽宁沈阳。经北京大佛寺瑞光法师介绍,赴北平拜白石翁为师。弱冠后入南满医科大学习医,又被保送至日本深造。归国后周铁衡在悬壶济世之余勤习书画、篆刻,并热衷于清代钱币的收藏与研究。1938年初,他将精心挑选的印蜕两册,寄呈白石翁指谬。白石翁“见而大异”,并欣然题签撰序。好友郭沫若对周氏印作也颇为青睐,题诗称赞:“萍翁有入室,铁笔神可通。”周铁衡建国后被推选为辽宁省美协副主席、沈阳市文联副主席。然而正当他筹备“齐白石弟子作品联展”之际,“文革”动乱突至,周铁衡为避祸,匿走于北京、重庆、大连、沈阳等子女住处,但最终还是在1968年11月遭迫害而逝。
白石翁曾称:“旧京篆刻得时名者,非吾门生即吾私淑,不学吾者不成技。”可见彼时北方跟风者甚众。除贺、周二氏外,白石门下尚有罗祥止、刘淑度、刘冰庵等,但在腕力与胆气上不能望其项背。白石翁曾告诫弟子们:“学我者死”,这从海上缶翁诸多门弟身上也同样能得到验证。然而正因腕力不胜,贺孔才将白石翁之猛利机敏地演变为烂铜印与封泥式的斑驳,线条趋于凝练,别有意趣。而周铁衡欲将齐派爽利、挺健的运刀糅合到缶翁形式上,虽未臻于完美,但他们在实践中勇于探索的精神,值得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