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伟的开场,仿佛命运的叩门,掀开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序幕。
这是伟大的音乐作品。和这部作品连接在一起的,还有贝多芬的传奇。一个聋人的非凡创作,不屈的英雄,扼住了命运的咽喉。这是我们熟知的故事。
美国作家、钢琴家马修·圭列里打碎了故事的外壳。根据他的考证,贝多芬在二十多岁时就出现了听觉受损的症状,长期遭受耳鸣的折磨,但情况并非外界认为的那么严重。比如,贝多芬在1808年和出版商的通信,关于作品修改意见的措辞反映出他听得见;贝多芬的好友、钢琴家卡尔·车尔尼透露,贝多芬“至少到1812年还能很好地听清演讲和音乐”。贝多芬在1815年说到他用笔和他人交流,这意味着那才是他严重失聪的时间。《第五交响曲》并非诞生于绝对的病理性寂静之中,但人们总爱拿“命运”来说事儿。
听不见的作曲家!非同寻常!鼓舞人心!早在1804年,故事就隐现端倪,贝多芬没有澄清传言,反而倾向于夸大他的痛苦,有意识地宣扬自己的处境。到了20世纪初,贝多芬身残志坚的形象进一步树立,大量进入儿童读物,比如,哈丽雅特·马蒂诺的《克罗夫顿男孩》,母亲用贝多芬的事迹鼓励截肢后的小男孩。贝多芬成为人类意志力的杰出典范。
这样的故事很美好,只是啊,它毕竟是一锅加了太多味精的鸡汤。马修显然非常反感这类人工的附丽。在他看来,《第五交响曲》完全不需要如此浮夸的表层意象,这部作品之所以伟大,在于它本身蕴藏的文化气质,以及自它诞生以来不断引发的各种再创造。
在《第五交响曲》之前,贝多芬于1804年已经创作了《英雄交响曲:波拿巴》。贝多芬个性孤僻,并非因为耳聋,他从前就经常陷于沉思。历史的事件在孤独的咀嚼中不断发酵,最终爆发成为强音,旌旗招展,万马奔腾。何谓英雄?何谓命运?马修把它们当作历史的观念,上溯至古希腊罗马时期。恺撒挥师渡过卢比孔河,命运的转轮戛然启动,戏剧化时刻最能创造超人。人们总是对紧扣心弦的场景痴迷不已。当《第五交响曲》响起,命运之神前来叩门,此时此刻,贝多芬怎能不耳聋呢?
音乐通往心灵,但并非坦途,而且路径不一。《第五交响曲》的音乐魔力,不仅是个人才华的体现,也是群体合力制造的结果。符号在跳动,间杂个人的呼吸,亦容纳时代的回声。所有的神话,都需要被粉碎。然后呢?真实浮现,抑或新神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