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登在《焦虑的年代》中一遍一遍努力打捞,内心孤独彷徨,精神世界危机重重。“诗歌”犹如利剑高悬,直抵灵魂深处,触动引发震颤,却从未被自我发觉。这是“今天我们是否还需要诗歌?”最好的诠释。
轻 诗人看世界,目光间接,更重视真实与永恒。空虚跟实物一样具体。而“空虚”恰恰是生命本质。认知世界,即意味着溶解,无论真相如何坚不可摧。“诗歌”使普通物质披挂深刻情感,触动往往就在一瞬间。诗歌之“轻”,与精准坚定为伍,越是看似毫无重量的字句,肌理深处传达深厚,我们常说“轻如鸿毛”,“轻”的意义是姿态,而非具体。将微妙以及鲜少被觉察的元素相互作用,引发思想,通过思维逻辑加以叙述,进一步引申为高度抽象描写,这是诗歌的特性。诗歌与文学的关系始终纠结。时至今日,仍有许多人并不认可“诗歌是文学的最高境界”。
快 诗歌短小精干,风格不同,力量迥然。现代人高强度快节奏的生活模式,更适合这种“碎片化阅读”。速度与简洁使人愉悦。赋予心灵纷繁意念,精神世界得以丰盈,满足感随之而来。某句话某个字,突然引发共鸣,文字不再孤独。直白或隐喻,字句如何安排,几乎同时达到想象无极限。我们何必争抢做第一个冲过预定终点的人?经验来源于生活,储备越多,越经得起失败,而失去往往意味着收获。文字跳跃灵动,从容快感,诗歌往往来自短暂的灵光一闪。相较于其他形式写作,深思熟虑,牵肠百转,诗歌带来的,是某种“精神不必再被时间困顿的无奈”。
准确 瞄准,而后从形象中自然地产生诗性,耐心寻找最为贴切的语言,很多“慢慢追赶”,往往功倍事半。诗歌短小,要做到每一个字都无可替代,表达独一无二,深刻简明精炼。这是诗歌的必备要素。精准聚焦,或自我建设性评论。读诗不限形式,文字无声静止,物我和谐,感动转化为某种主动积极性,这是读诗者的最佳状态。字句跳跃,更广义地承载,诗歌很大意义上来说,就是让一个人的思想剔除焦虑不安,哪怕解脱只是暂时。
繁复 语言貌似松散零乱,诗歌艺术并非“刻意”。潜移默化中柔化棱角,人世荡开,自有山河气派,文学批评家张定浩的诗中有这么一句——“他温柔如玉/他善解人意/他眼底的柔波深藏似海/她身陷其中无法逃离;他在诗评随笔中说——“我们最后总是坐在台阶前,把雨滴和青草编织成河流……所谓故乡,不过是同一块空间上的一代代记忆堆积,就像谢家青山,我们愿意谈论的,不是新添的砖瓦草木,是走过这里和躺在这里的人。”张定浩读诗,诉诸清晰,思维敏锐,他把文字的可记忆性转化为“视觉形象”,古体诗展现给读者,艰涩变得浅显。汪曾祺先生曾说,“对文字的使用是一种天赋”,体现在张定浩笔下,把普通意义上的认知与直接,变为一种自动表达。诗歌无论新旧体系,统一抽象意义经自我稀释,使作者与读者之间碰撞出灿烂火花。
创新 写小说需要“细节”支撑,诗歌亦然。细节的高度精微准确,而后获取某种模糊感受,这种貌似目标并不明确的文学模式,带来更多想象空间。与绘画留白,殊途同路。哲学家布鲁诺曾说,“细节的细节的细节,细节无穷小,真正的上帝,就在细节中”。著名诗人翟永明曾说,“概念化以及夸夸其谈,是蹩脚诗人的腔调。”她的“白夜酒吧”早已在文学圈众人皆知,吧名来源于《女人·预感》——“我一向有着不同寻常的平静/犹如盲者,因此我在白天看见黑夜”。“黑暗”一直是翟式诗歌难以规避的场景——“我的身体里一束束神经/能感觉到植物一批批落下”(《十四首素歌·十八岁之歌》)。忧伤平静而深邃,洞穿女性长期受男权社会压抑遮蔽的生存现状。但另外一首,风格开始悄然发生转变——“青山严格存在/当绿水醉倒在她脚下/我们只不过抱一抱拳/就知道后会有期”(《在古代》)。让我想起杰佛思的诗——“至关重要/我们身上必须有一个黑夜”。翟永明说,“唯有我/在濒临破晓时听到了滴答声”。对比前后,可以感受到诗人由“紧张”步入“舒缓”,最后“淡然”。
现代人很多时候早已远离诗歌本质。并非诗歌写作,而是生命的意义、生活的倾诉,缺乏诗意与诗性,诗还有生命吗?对于诗歌写作者而言,无疑是文字的悲哀。诗人穆旦的《冬》——我爱在淡淡太阳短命的日子/临窗把喜爱的工作做完/才到下午四点便又冷又昏黄/我将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多么快,人生已到严酷的冬天。
生活除了诗与远方,人生难逃种种苛且。痛苦永远多过愉悦,诗歌如美酒,可以一醉再醉。谁说诗歌的年代早已逝去?它一脸沉默,端坐一隅静观其变。正如诗人西川在《书籍》中说——我看到沉睡的玫瑰/灰尘落满/我打开一本书/一个灵魂就苏醒……